少女的动作僵了僵,抬眼看向他们。
她的鼻子嗅了嗅,没嗅出什么味道,接着在他们脸上来来回回扫了许多回,俯下身子,且越走越近。
等搭在地上的裙摆完全掠过了门槛,她忽然朝江临伸手要去摸什么东西。
江临以为她是要拿自己腰间的钱袋,思索半晌解下绳索将其递给少女。
少女的手略过钱袋,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碰到了想碰的东西。
于是江临看见自己的衣带被她攥在了手里。
“姑娘姑娘。”少女攥得紧,江临使了些劲将衣带从他手上中挣出来,“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少女重复道:“男女授受不亲?”
她纤细的手指从巨大的袖中伸出来,指着江临:“男?”又指了指自己:“女?”
“授受不亲?”
少女突然地便笑了起来,听见玩笑话般笑得开心,持续了许久。
季文绛走来站在了江临身边。
她笑得将自己转了一圈,笑完了也不回头,从袖中拿出一枝山茶花,靠在鼻尖深吸了一口气。
捻着花的那只瘦弱的手随着她的呼吸抖动起来,像是连呼吸都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一般。
“这花儿真好看,回去带给阿娘。”她小心翼翼地把花再放回袖中,双手握住袖口甩了甩,跑出去了。
江临跟了出去,少女已经不见了。掌柜还是坐在门前,拿着算盘一遍又一遍记着几年前的账。
“掌柜,方才那个姑娘去哪里了?”
“什么姑娘?”掌柜疑惑道。
“一个这么高的姑娘,”江临比划道,“衣袍不合身,还有些红色的墨迹。”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掌柜作恍然状,“她是牛婶家的女儿,不过她就来过我这儿一次,我也好久没看见她了。”
“好久了。”
掌柜感叹着,感叹着,声音低成了耳语,她的头也埋下去,喃喃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牛婶倒上几盏茶,在木桌上推给他们,神情落寞。“你们说语儿吗?她已经逝去很长时间了。”
“那她生前是个怎样的人呢?”江临斟酌许久,语气轻柔。
牛婶握着手中的茶,茶水清冽,被她晃着打起了漩儿。
”我家囡囡,跟镇子里的其他姑娘不太一样。“
这镇子从前也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的,养人,故而镇子里的姑娘们都长得白嫩水灵。
牛婶生语儿的那年恰逢旱灾,河里的水都被晒干了,喝不到水。
没有水的滋润,还缺食物,生下来的孩子也是皱皱巴巴的一小只,还体弱多病。
旱灾像是天谴一般,来了便不走,这一待便待到语儿快四五岁,终于停歇。
语儿懂事,从能走路起就一直帮着母亲在家里和田里干活。她的脸总是黄黄的,手总是干裂着,因为锄头握得久了,还起了茧子。
“从那时起语儿就被镇里的其他大姑娘嘲笑。”回忆起过往,牛婶说得眼睛酸涩,声音也在发抖。她喝了一口茶水,叹了一声,继续道:“本来从那时起让语儿好生休养,还是养的回来的。可后来我又生了个儿子。”
牛婶的丈夫迷信,重男轻女。听到牛婶又生了个儿子,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这个小儿子,根本不顾家里的大女儿怎么想。
后来丈夫得了官职,有了俸禄。他用这些钱把儿子送去了学堂,说以后有了成就家里就能发财。
可惜语儿越长越大,脸上的憔悴也越来越明显。尽管牛婶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但再好的基因底子也遭不住儿时那般地摧残。到了语儿十四五岁,也养不回来了。
一日,语儿哭着跑回家。
“阿娘,街上的姐姐们都笑我长得丑。”
牛婶用指腹抹去语儿脸上的泪痕,心疼的哄到:“囡囡不丑,是姐姐们胡说。”
语儿眼中的晶莹还未完全褪去。她抽噎了几下,试探性地问道:“真的?”
“阿娘怎么会骗你。我家囡囡是镇子里最好看的姑娘。”牛婶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揭开一旁筐上盖着的布,从里面拿了一件布衣出来。
“阿娘给囡囡织了布衣。”牛婶把衣服贴在她身上丈量着,“囡囡穿上就好看了。”
衣布很粗糙,裙摆织了一朵花,是语儿最喜欢的山茶。
糙布织出的花也是糙的。语儿却喜欢的不得了,起了茧的手指描摹着花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阿娘,你看这花像不像我?”语儿转了一圈,带着山茶花的裙摆扬起,绽开一般纯洁而美丽。
牛婶笑着正要答,门外忽地响起了敲门声:“阿娘,阿爹说家里要来客人,让你去做饭!”
隔着一道门,牛婶听不真切,便大声道:“小远,你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