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他与母亲都会御水术,将身体埋进水里,才没被发觉。
脚步声走向了一侧的寒泉,是两个人。
他们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一泡进水里,就斯哈斯哈的喊痛。
天很黑,两个泉池中间还隔着一排绿油油的灌木。
相隔虽然不算太远,只要不发出大动静,彼此都看不到。
母亲和孟煦悄悄从水里露出脑袋,心照不宣的闭紧嘴巴,期盼他们早早结束。
隔壁的对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传进耳朵里。
孟煦当时小,听得懵懵懂懂。
但记得一向娴静沉稳的母亲,脸色很差,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的将他攥得生疼。
其中一名年龄小的,边往伤口上撩水,边抱怨道:
“师兄,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另外一名稍微年长一些,他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怨气并不比师弟少:
“我哪知道!那个人一天找不出来,阁主一天就不踏实!”
师弟:“可是,咱们这都找了八年了。从我来,就一直干着不见光的事。且不说死了多少兄弟,为那么一个影子都没有的人,打打杀杀,值当的吗?”
师兄:“唉。值不值当的也不是咱们说了算。阁主他有他的难处,那人不早日找出来,藏剑阁以后会有大难的。”
师弟:“能有什么大难?依着线索,当时不过是个婴儿,现在活没活着还不一定呢!”
师兄:“死了倒是最好。就怕不仅还活着,预言也成真啊。”
师弟:“到底什么预言啊?让阁主如此惧怕?”
师兄:“不要命了!不该知道的少打听!”
忽然传来哗啦一下的拍水声,师兄见师弟受了训斥,委屈巴巴的模样,又于心不忍。
他谨慎的朝四周打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之后,才示意师弟贴近一些:
“这事我也是听阁主身侧的护卫说漏了嘴,你可千万不能对外说,否则咱们的命都保不住。”
师弟郑重的点点头:“放心,我烂在肚子里。”
“据说,当时皇帝有个相好的怀孕了。不过,八字不好,生出的孩子将来会弑父夺位,为祸江湖……。”
第68章 记忆
“啊?皇帝还有私生子啊?”
“那女子是龙痕族,想必生出的孩子,也有龙痕族血脉。所以,才如此忌惮。”
……
孟煦回忆到这里,抬头看向高耸的瞭望楼。
那夜,年龄小的他在硫泉里泡到睡熟。直至母亲轻轻唤醒,才知道旁边的两人已经走了。
他明显看到母亲的眼睛通红,是哭过的。
再后来,母亲的性情发生很大的变化。
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盯着那枚玉佩发呆。有时候还会掏出一个早就没有香味的香囊,捂在脸上痛苦的哭泣。
又过了五年后,孟煦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他四肢僵硬,只能由人服侍着躺在床上,或者靠在软榻上。
他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只会拖累母亲的废人,无数次想过去死。
他尝试着咬舌自尽,咬的满嘴是血,却因为没有力气,根本咬不断。
万念俱灰之际,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说是有医治他的办法。
于是,十五岁那年,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带着他和一行忠耿的仆人,跟着神秘医师出发了。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多月,才辗转来到目的地。
是一座小山村。
他坐在马车里,风刮开帘子,落日夕阳下,看到一幕令他羡慕不已的画面。
在绿油油的麦田里,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手里拽着风筝线,大踏步朝前跑去。
线的另一端,是一位年长他四五岁的男子,高高举起风筝,轻轻撒开手。
风筝便随着少年的奔跑,飘向空中,越飞越高。十几个孩童拍着小手,兴奋的叫着,追逐打闹着。
男子微微仰起头,不知道是在看风筝,还是在看前方奔跑的少年。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映出无比幸福的笑意。
孟煦承认,那一刻,他嫉妒了。
从小就没有朋友,唯一的堂姐对他总是敌意满满。
再加上这个怪异的病,他也从未放肆奔跑过,更谈不上像那少年一样,笑得明媚无忧。
马车拉着他,在村子外面新修的一个宅院前停了下来。
母亲为了让他住的舒服一些,动身前就拜托医师的朋友赶工修建的,和水渊山庄的布局基本上一样。
孟煦住下后,很少出门,最多时候,就是坐在院子里,望着蓝天发呆。
偶尔,天空中会出现一个远的只剩小点风筝。
他每次看到后,黯淡的眼睛都会明亮一下。不由得想起刚来村子时,看到过的美好一幕。
无聊时,他会偷偷幻想,自己也加入了他们放风筝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