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她敲三下门板,他说一声“请进”。
她径直走进去,拉开中原中也对面的扶手椅坐下。
和她一桌之隔的距离,中原中也没分多少注意力给她。他的视线尽数集中在他的掌心,气定神闲的神色,好像在把玩一个小玩具。而他黑色的掌心中,托着一个亮头极足的物件。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就在几小时前,正是她将这些小物件不留情面地退还给了他。
“绘羽,”他懒散道,“来了。”
“嗯,”她轻声回应,士气莫名发虚,“稍微在学校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来晚了几分钟,希望没有让你久等。”
中原中也:“不着急,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这点时间,我等得起。”
接着又道,“既然你已经到了,那我就不拖延时间了。在正式上课之前,请容许我插一些题外话。”
他从掌心里抬起眼。探过来的视线游刃有余,在虚空中化作锋刃,而最锐利的刀尖已经对准了她。似乎是早有准备,要准备拿话摊出来同她对垒。
他将东西往前一推。
那副被她原封不动退回的首饰,正躺在大敞开的方盒中,端端正正地面对她。
仿佛是在呈递她的什么罪证。
绘羽:……
在决定退还的那一刻,她对当下境况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然而,真正置身于如此压迫得快让人窒息的环境……手心仍无法克制地浸出薄汗,发热,发痒。绘羽坐立难安。
她不动声色地在裙摆上蹭了蹭。
啊,等等,这不对。
她为什么要感到紧张和不安。这又不是她的问题。难道就因为是中原中也送的,她便必须要接受吗?凭什么呢?
是,她是违背本心退还了回去,可这又怎样?她只是选择了让自己最安全的做法。
若是为这发难,那他中原中也根本就不讲道理。
自认为占据了真理上峰的绘羽,重新找回了一些勇气和自信。
空气中黏稠的沉默。微妙,漫长。
“我的副官跟我说,你托人向我转达,我的心意你已经收到,感谢我的厚爱。”
中原中也终于开口了。
开门见山。她毫不意外。
绘羽不说话。
“但事实上,你却并没有接受我的心意和……嗯,厚爱,请容我先厚着脸皮使用这个敬词。”
绘羽继续沉默是金,一动不动。
中原中也并不急于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他继续一条一条罗列她的行为。
“你把送的花束插在公共区的花瓶。”
“把送的巧克力转手给了你的同事。”
“还将首饰纹丝未动地退还回来。”
他丝毫不避讳传达出对她行事的了如指掌。有些事不必宣之于口,两人也心知肚明。她知道他在派人窥探,所以故意有此行径;他也知道她如此行事,正是为了做给他看。
“那么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他倾身向前,十指交抵在下颌,“大小姐你,对我送的礼物毫无兴趣的原因,是什么?”
那把虚空中的利刃已经碾过安全距离。
对准她的刀尖,此刻已牢牢扎中心脏的正中心。
沉默策略已然不再合适。
因此她字斟句酌,简洁凝练,“最近花粉过敏,医生告诉我要远离过敏源。”
中原中也仿佛接受了这个理由,从善如流地点头:“嗯,送礼之前没有询问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我的疏忽。”
“那么,巧克力呢?”
绘羽继续言简意赅:“最近减肥,不吃甜食。”
“啊……这么看来,巧克力确实不合适。没有事先探知你目前的生活习惯,这也是我的纰漏。”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颔首。
“那么,这套首饰呢?你为什么不接受,是不喜欢吗?”
绘羽抿了一下唇,答道,“做工很精致,设计别出心裁,看得出是颇费了一些心思。”
说了,又没说。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敷衍搪塞地打太极,绕一大弯子不得罪,却也相当不坦诚。
中原中也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嗤笑。
他散漫地摊开双手,手指敲在办公桌上,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响,凌厉地侵略她的耳膜,一点一点切割她此刻敏感到极致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