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渠、顾明恒是聪明人,西川十一州的将领也是聪明人,刘勋更是坚决站在了顾明渠身边,同意了陈放的提议。因为,无论是顾明渠做节度使,还是顾明恒做节度使,他二人的势力之间都必然有一番厮杀。如果两人平起平坐、互相掣肘,那么将是眼前最好的解决之道。
镇国大将军陈放当即向朝廷写了请封书,请封顾明恒为西川旌节,行赏杀专权。又请封顾明渠为西川刺史,行监察核问之责。
顾明渠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旌节乃是节度使专有的仪仗之物,表示军权君授,共有八件。
其中,九幅红绸所制的西川门户军旗二面,上绣漆金色龙首。龙虎旌一面,以竹节制成,上有旌毛,此为节度使符信。另有金色铜叶所做的八尺长节杖一支、豹尾二支、麾枪二支。此八物一出,西川莫有不从者。
顾明恒虽只接任了旌节之物,没有节度使之名分,可说他与节度使相差无几,也无人敢反驳。
陈放看出了顾明渠的不满,他说道,“此乃为西川着想,对外,西川总得需要一个总管事之人。倘若你二人官位相当,何人代表西川去周旋朝廷之事?我看顾大人您腰伤甚重,故而把旌节一职交予顾太守,想来您是通情达理的吧?”
就是为了追随自己之人,顾明渠也要争上一番,“旌节一职,岂可以腰伤论?且我腰伤不日就会愈合如初。我父死于关山濛那贼人之手,若我得旌节,必会设法从西川往京都杀关山濛,为父报仇,也为朝廷斩杀祸害。但顾太守之父却是死于朝廷之手,顾太守若为旌节,朝廷可要细想顾太守与皇上之间的杀父之仇。”
顾明恒气急败坏,指着顾明渠的脸怒斥,“你满口恶语!我秉承父亲遗志,一心为国,从未想过要报复朝廷、替父报仇!”
刘勋拦下了顾明恒的手臂,“莫要动粗。顾太守,他说的也是事实。凭心而论,若是我的父亲被朝廷困囚而亡,我也与朝廷不共戴天。顾太守自我标榜高风亮节,反而不似寻常子女对亡父的感情。”
顾明恒盯着刘勋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放、王开等人看着他们争执,更坚定了任命顾明恒为旌节的想法。
一来,朝廷的人马在西川势单力薄,保命为上上策,而顾明渠的部众占据西川半壁江山,一旦顾明渠对朝廷的人马不轨,用顾明恒来牵制顾明渠是最好不过。二来,此招不但可以平衡他二人势力,也可卖顾明恒一个朝廷的人情,让顾明恒与朝廷一条心。
不管是顾明恒独大,还是顾明渠独大,朝廷的军马都没有好下场。让他二人互为对手,陈放等人在西川才可以高枕无忧。
请封书写毕,陈放立刻差人快马传去京都,又说,“听闻吐罗攻兴州之后,兴州内外的吐罗人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沿途的驿站也查不出什么端倪来。事关朝廷边境安宁,我看二位大人还是携手同心为妙,早日彻查此事。要知道,朝廷的封诰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事情已成定局,众人散出营帐,刘勋走在前头,顾明恒在后头大力一拍他的肩膀。
刘勋停下脚步,回头见是他,“顾太守何事?”
“我前日得了上好的雪芽尖茶,请你过府一聚。”顾明恒神色幽暗。
“我是个粗人,自小不会品茶,这你是知晓的。”
“那么,我那还有新得的一把乌铁七嵌弯刀,坚硬锋利,愿赠予你。”
“我随身的虎柄陌刀用了多年,已用习惯,不想再用别的兵器。”
“你我兄弟之间,当真要走这一步?”顾明恒发问。
“世情逼人,怨不得你,也怨不得我。”刘勋不为所动。
二人未再言语,须臾已成陌路。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在军中这种一不小心就会莫名人头落地的地方,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已不足以言尽其中惊险。识时务者为俊杰,为此,亲情、友情,甚至于爱情,当抛皆可抛。
顾念霖是在单将军坟前找到顾明渠的。
不到四十岁的顾明渠因过度的悲伤,此刻看起来已经像是一个老者。顾有崇的死、单将军的死,在他心底交织着,他哭了又哭,跟单将军说了很多话,嗓子沙哑了。以致于顾念霖找到他的时候,他嘴唇干裂,快要发不出声音。
顾念霖打开随身带着的杏花酒,递给顾明渠,“我以为您直接回了家中,可母亲说并未见到您回去,让我出来找。母亲还说,您每年都爱喝这片塞上江南新酿的杏花酒,叫我别忘了买。我买了酒,回军中去找,不见人,我一猜,您就是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