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萧复,你父亲无所不用其极。他死了,他的女儿更青出于蓝——司家军战败被劾你在哪里,他们被遣散各军时你又在何处?!逢燮出卖我,却成公主府忠犬……天下皆知你萧望舒卑劣之徒,何须我多言!”
萧望舒颤抖着唇。
她喉间似被一团巨物哽住,难以发声。
“不、不是这样的。是那封信,是舅舅说幽州反叛才致使战败,我一直错把长孙家视为敌人。我不知道、不知道逢家知悉瀚海行军路线。”她再也克制不住,眼尾湿润。
“书信?书信又如何!”
“舅舅、他愿你北定边疆,愿属臣尽忠萧室,愿复归太平盛世。”她眼珠蒙住水光,“你没有留下一句话。我一直以为,这亦是……你之所愿。”
“轰隆隆!——”
天际炸雷轰鸣。
司青衡垂眸,透过面具那两只小洞,萧望舒脸上的巴掌印清晰明了。
她突然低低笑了几声,揉着太阳穴,有些慵懒随意。
紧接着,她停下笑。
“所以,你做这一切,只想完成我父亲的遗愿?对,还包括我的。”
萧望舒微愣。
她眼中泪意未消,轻声:“是,司家军遣散也只是权宜之计。军阀并立,萧复坐不稳皇位……”
“糊涂!”司青衡猛地厉喝。
她抬起手,似想再来一巴掌。却生生止在半空。
萧望舒没有躲。
只那一瞬,她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司青衡气极反笑:“一封信,你就决定让萧复那个废物登基为帝?他是什么人,口蜜腹剑阴险小人,全无为君者容人雅量。他做帝王?天下何有太平!萧望舒,你好得很啊!十二年为帝路,我为你耗费了多少心血?!好啊,你一朝拱手尽数让给他人!”
自那年长安盛传司氏小郎君平平无奇的谣言开始,十二年间,司青衡再不着红装。
她出入逢家,拜逢燮为世兄;为拉拢林氏,她从马鞭救下时为异族子的少家主林冰羽;魏家显赫门庭,从不沾惹是非,魏骁却也与她八拜之交,日后虽不同党,但也绝不刻意为难。
她是司家军少帅,更是玄衡军主将。
掌兵者心不慈,匈奴人称她为玉面阎罗,可她却将萧望舒的话奉为圭臬。
萧望舒死死拉住她手。
似是至死也不让她离开。
司青衡沉默着,一根一根,掰开她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萧望舒蓦然哭出声。
泪珠豆大如雨,一颗一颗,倾盆而泻。
“阿姊。”她道。
第66章 参商
司青衡淡声:“殿下慎言,您的母族在八年前就已亡了。”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摇头哽噎。
“错?”司青衡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笑声不掩,“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您让萧复皇位稳固,天下群英忌惮,四地诸侯迟迟不反。十三州承平已久,何错之有?”
这句反讽比任何呵斥锥心刺骨。
萧望舒垂落泪珠。
她甚至扔掉手中的剑,双手用力拉住司青衡衣袖,固执不放。
“不……我、我已经让林冰羽回长安了。他会收复林家守军,长安、长安不会落入萧复之手。我会杀了他,还有、还有逢燮!当初害过你和舅舅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重掌京畿,找回遣散各军的司家部将。我要让逢燮千刀万剐,让逢家万劫不复。我真的、真的知错了。”
她抬起泪眼,鼻尖通红:“阿姊,你信我。求求你,信我。”
司青衡却未发一言。
她低眼看脚边剑,太阳穴一阵阵泛疼。
烦躁突如其来。
她一把推开萧望舒,喝道:“别哭了!”
话音随着她足尖一勾,那把剑凌空翻转,轻巧落在泪人怀里。
司青衡错身而过。
“别再追过来。”她嘶哑说出最后警钟。
……
司青衡来幽州的契机,只在一个人身上。
不远千里送粮的徐州楚郡守李逊。
青衣军攻占兖州,按理说该大有收获。可逢家不做人,逃亡之际,竟下令众军坚壁清野。兖州主城方圆五里地,尽成一片荒芜。
徐州送来的这批粮草来得太及时。恰恰解了青衣军燃眉之急。
徐州是谁的地盘,司青衡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逊虽是她授业恩师,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连她与萧望舒都已决裂,又何况他人?
司青衡并不打算打草惊蛇。她没有和李逊相认。
而是暗中查探出李逊突然送粮是何缘由。
——幽州密信。
接到这一消息的司青衡一瞬眯起了眼。
幽州……与公主府属臣。
司青衡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愿暴露身份,但也不想错过能颠覆萧家的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