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煜捡点棋局上的残子,老神在在道:“我起初觉得裴仙师太过强势,表面敬重着,心里却为你担心。现在看来,他是当真心疼你,天上来的仙人,竟为了你去抢另一个小孩的宠物,我啊,是一点也不担心把你交给他了。”
关于赤狐一事,因为关联着现下宫中风头最盛的裴仙师,传得是众说纷纭,沸沸扬扬。
有人说那狐狸是三皇子薛烁自己鬼迷心窍送给薛琳琅的,也有人说是裴仙师爱徒如命亲自动手为五皇子夺来的,还有人说是谢小侯爷为讨好五皇子挑的头。
最近宫里边的大事,桩桩件件都与五皇子薛琳琅有关,宫里面的人都说,真没看出来,这么个病秧子真是招人折腾。
薛琳琅听自家的二哥竟说起裴准的好话,抿了一口雪峰顶:“那是二哥你还没彻底了解他,他就是个坏蛋。”
“我只知道他来以后,你的哮喘之症好了许多,也看起来开心了许多,性子也活泼了。”薛煜不赞同地摇头。
这时,花棋端来了几碟点心,银制长颈大肚瓶里盛装着温温热的牛乳,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薛琳琅咬着一枚千层奶馒头,心里细细思索起来。
那日的情形实在古怪。
裴准的灵通眼究竟去了何处?和他的灵通眼是否存在关联?
如果他现在身上的灵通眼属于裴准,那裴准为何要给一个逆徒灵通眼?又为何一副完全不记得的样子——
难不成好好的仙尊,不仅瞎了眼,还失了忆?这也太过荒谬了些。
如果他身上的灵通眼不是裴准的……裴准曾说自己有心魔,以至于不能飞升,没准灵通眼的丢失和心魔有关系呢,那裴准这心魔也太严重了。
等等。
薛琳琅倏忽发现自己在心里一来二去,竟想了这么多关于裴准的事。
关心他那么多做什么。
裴准前世杀了他,不相信他,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死有余辜,有什么值得关心的。
薛琳琅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乎,其实他这么敏锐的一个人,当然还记得在曲水月宫闻到的血腥气,大概猜得到当时裴准受了伤。
但那又如何?
裴准受了伤生了病关他什么事?
就他们前世那不死不休的关系,他难道还要凑上去关心一下不成?没祈祷伤情恶化就算好的了。
旁边的薛煜见薛琳琅神色恍惚,好似在厌恶与极度厌恶之间摇摆不定,便知道小五与裴仙师之间的误会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难不成真是前世的冤家,纠缠住的结留到今生来解?
“喵喵~”
一声软绵绵的猫叫声传来。
薛琳琅回过神,一只雪白蓝眼的波斯猫被宫女抱来身边,还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缎蝶纹小衣裳,粉嫩的鼻头微微湿润,简直像个打扮得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珍珠到底有多少件衣服?淑贵妃娘娘可真是宠它,不过我觉得它上次那件赤红色的带毛边的,穿起来更可爱,喜庆。”薛琳琅眼睫弯弯,视线在这漂亮的小家伙身上移不开。
普通动物头上的气云十分微弱,就是一朵小小的云团。淑妃是深宫中的养猫能手,把珍珠照料得极好,连气云都比一般的宫猫大一些。
薛煜把珍珠抱进怀里,逗弄一番,笑起来俊朗非凡,已然显露出未来风流恣肆之意,旁边的小宫女都看红了脸。
薛琳琅也想撸猫,薛煜把他拦住了。
“珍珠老掉毛,你这病症,可得离它远一些,要不然咳嗽起来,你二哥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给梅贵妃交代的。”
“二哥你净说笑。”
薛琳琅恋恋不舍地坐远了些,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薄胎白瓷杯,越看越羡慕。
如果不是不可以,谁不喜欢毛茸茸呢。
他却不知暗处有一双金色的眸子在默默窥探,把这一幕记在心里。
原来这辈子小皇子不喜欢狐狸,喜欢猫啊。
那道暗影心中有了主意。
——
太学,坤院。
松柏苍绿,积雪如玉。
枝头之上,胖乎乎的雀鸟被学子们喂得极好极亲人,就算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也不觉得惊慌,就站在树梢,歪着脑袋,往窗户里面瞧。
靠近窗户的位置坐着一个极好看的小少年,墨发雪肤,似乎极其怕冷,每日都穿得毛绒绒的,比它看起来还圆滚滚呢。
此时他正单手支颐盯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好像在走神,睫羽微微颤动着,挺翘的鼻头有些红,被檀木雕花的窗框框住了,像一副漂亮的画。
赵祭酒忽然点他的名:“五皇子殿下,你这次的策论我们都审查过了,一致认为足够成为同龄人乃至乾院学生的典范。我们商量着做一本精选策论集,有些问题还需要再改进,等会下课,你不要急着回去,留在这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