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故事的结尾总是很好的,像是神明为了玩弄这些肤浅的短命种,让他们永远无止境地追寻下去,放下了一个美好又残忍的毒苹果。
她很少回忆那个刀与血,黏稠阴暗的下午。
回忆这种事情总会让她可怜,她并不想让自己可怜。
那天的不堪在刻意的抹去下变得模糊,就像是不慎掉入碎木机里,只能全神贯注地在对抗来自机器碾压的剧痛,在那个被延长的瞬间,她别无他法,没有力气嚎叫,也没有力气求援。
她在全力对抗来自身体和精神上的疼痛。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她发现身体的血肉已经全部消失,皮肉筋骨都未曾残留。
就连想扭头舔舔自己受伤的地方,都找不到痛楚在何处。
好像全身都是缝补的伤口,又好像伤在了舔舐不到、终生无法愈合的地方。
今时今日,她再次忆起那个下午。
七年又六个月前、十六岁那年一个灼热的下午,出现在房门外面的王富,顺着狭小门缝透过的眼睛,还有破门而入的冲撞声,浑浊的酒意和尸体般的恶臭味混在一起。
颤抖的手握住了书桌台上的剪刀,奋力刺下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手很稳,也很冷。
温热的血打湿她脸颊,顺着手掌止不住流淌。
下班回来的张玲打开门,双眼瞪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呆呆站在那。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很快,又像是很久,张玲大步往前,拖走躺在地上昏迷的王富,将她扶了起来,粗鲁把她推进浴室里,打开冰冷的淋浴,不断揉搓她身上的血迹,边洗边骂:“老娘怎么生了你这样的讨债鬼啊!”
水很冷,还没等水热起来,她就被拽出浴室,被迫换了身衣服。张玲匆匆把银行卡和没多少钱的存折塞入她怀里,然后怒吼着推她离开,“滚,滚啊!”
关闭的门透过的最后一秒视野里,是张玲弯着腰,颤抖着擦去剪刀上的指纹,又奋力插入向王富下腹,血液迸溅,滴落在张玲苍老而似笑非笑、近乎决绝的脸上。
她从来都知道,张玲恨她。
张玲是镇子上最漂亮的姑娘,被王富哄骗结了婚,生下一个孩子,婚后一地鸡毛,再无当年的青春靓丽。
可那一刻,张玲迟来的母爱永远护住了王见秋。
王见秋垂下眼帘,从怀里掏出那只绝版的望远镜,递给祝风休:“哥,送给你。”
祝风休镜片后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看她细腻白净的脸颊、埋在围巾里修长柔软的脖颈,尤其是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眸。
天际之上的恒星孤独航行了无数个年岁,而有人闯了进来,既定的完整的科学被破坏,深藏在黑洞中的肮脏的秘密渴望最终被她的星芒照亮。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送给我?”
王见秋抿着唇角:“你不是喜欢吗?”她直白而坦率地说道:“我希望你开心。”
她总是让靠近她的人深囿痛苦。第一个深受其害的人是张玲,然后又轮到了他们。
即便本意不是这样,却总是阴差阳错。
祝风休凝视她的那双充满故事感的眼睛,捕捉到她的信息,眼底深沉,他接过礼物,指尖摩挲着器具冰冷的外壳,声音失去本来的控制:“真傻啊。”
王见秋垂下眼睛,嗓音很轻:“至少他并不真的是我的父亲。”
极光的绚丽也无法掩盖落在她身上的光芒,那是他的锚点。
祝风休伸手,轻轻落在她柔软发丝上,眼睑轻阖,没有说话。
他小小的妹妹,一个人满身伤痕爬出来,还要安慰这个不成器的哥哥。
寒风吹凉夜间的一切,Tobias招呼众人离开:“太冷啦!”
要到山底时,驯鹿才方便驼人。众人徒步走下去。
她和祝风休走在一侧,梅雪和祝从容走在驯鹿另一侧,带着宁静平和下山。
极光跳动的刹那间,王见秋被一丝水光晃了下眼,她拉住祝风休的手臂,低着头说道:“哥,你背我吧。”
祝风休停在她面前,侧身弯腰,王见秋跳上他宽厚的背,双手圈着他脖颈,整个窝在他颈侧,假装没看见他眼底水光和两侧的泪痕。
祝风休用力托着她。只是因为宇宙中非常渺小的一个时间刻度,将痛苦具体地刻入他的灵魂。
唯有她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知道,他们将以共同的心率呼吸走出这痛苦的嘶鸣。
王见秋闭眼,再次和流星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