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不告诉我地址,却故意留下马脚,让我们去找?”
“不是故意留下,是无意中留下。”
“这孽畜倒是像我年轻时,略有些心术,却还不敢瞒心昧己,只能自欺欺人。然而能骗自己也是成大事的必经心路。此番忤逆到也成全他踏出了这一步。”
“相公打算怎么办?”
“如今,弥勒教逆党重现,国朝风雨飘摇之中,只能将这逆子抓回来,恐怕还不能除掉那小苹,留着她还有用。”
“相公是想再派小苹以圣女身份潜入弥勒教……”
“前日朝中宴会,你在驾前?”
“我正在驾前,眼看官家失仪,在墙上提下当年太宗感叹缘不随人愿的旧诗,旋即后苑帽妖出现。我便离宫返回。昨日又听说,后来还有事情,竟然提诗的墙壁上,冒出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来。却还未见,想来又是弥勒教的什么手段。”
“弥勒教借客星重现,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也不曾料到这颗星,可见还是有些道行和法术。包拯那里探查的如何?”
“全无头绪。和尚不在,只凭那叫做沈括的少年恐怕无法搞清其中机关。我与相公所思想通,想来还真有什么法术?”
“所以,小苹就不能除,等再拍她进弥勒教潜伏,找到些线索。”
“我看此等邪派,不是我们能靠一个小苹控制的,小苹上次已露马脚,再去恐怕凶多吉少。”
“不能再奢望控制弥勒教了,只盼着小苹带些消息出来,将它一举平灭。喻景虽然死了,但是教里还有见过小七的,须防夜长梦多。”
“那小苹?”
“她若落到老包手里,也会牵出我们,等灭了这弥勒教,再杀她灭口。”
沈括听得浑身发抖,谁能料到这样的前朝高官能说出这样的话?口口声声都是杀人和灭口。
“我,既如此我这就派人去办。七公子要全恩义,我便演一场戏,逼他们苦情分离。再安抚那小苹,让她去……只怕她不敢。”
“她不敢也由不得她。我手上自然有手段,让她乖乖就范。呵呵……”
“相公是指他(她)……”
“正是。还有一事,你去探听包龙图,他可有回应?若有宝龙图与我们一党,朝堂上非议就好办得多了。”
“此事最好作罢。三月前,我曾试探一次,正直那时帽妖时有出现。我便旁敲侧击,提及三十年前先帝时荒唐,偏信祥瑞天书又不听朝臣劝谏,费劲国帑去泰山封禅,然而帽妖一现,先帝便惶恐天谴而降灾厄,从此不敢再不行劳民伤财,从此不问寻仙问道的事情,政事总算清平,天下得到修养。又提到汉武轮台罪己旧事,能平巫蛊之乱的不是贤臣劝谏,而是贰师将军兵败后,汉武对天人感应的敬畏和自悟,所以灾厄现世若运用得当,岂非福祸双依?”
“这么说,却略有些露骨和直白了,他当日怎么说?”
“当时便与我僵持起来,你也知道那包龙图脸色原本就铁青,也分不清是怒是悲,我只得战战兢兢等了许久,他才说,若想以不详劝谏君王,用鬼神矫枉朝局,恐非国朝幸事,只怕与弥勒教同流了。”
“果然蠢直迂腐。此人不可为同道,算了,以后不要去试探他了。”
“相公,我这就去巩县寻找。也但愿这客星能早日离去。”
“是啊。但愿我父子团圆,这恶星能退散。”
第94章 找人
六月初八 寅时
文彦博退出密室,他悄然从小楼退出。自以为天不知地不知,就从沈括脚下过去。他出了角门,门外有一乘小轿等着,载着他扬长而去。
沈括心里五味杂陈。一直困扰他的很多谜团终于松动。他回想起追查开宝塔地道那夜,向老包坦诚自己私放了怀丙,只等包拯发落,然而那老包却沉着脸说过一段似有所指,关于国本的话,现在可以对上了。正是因为文彦博对包拯进行了暗示,认为人造的灾厄,其实也可以为士大夫所用,用来吓唬官家,进而影响政策走向,甚至逼迫皇帝下罪己诏。文彦博口中的这种变通,让老包警惕他与阴谋有染。然后老包又说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他说不仅仅是怀良,太多人自以为是,以为秉持公心便可以任意妄为。这可能是老包最痛苦的一刻,因为他意识到国本动摇,而必须枉法,私放很多人。
他在树上发着呆,目送文彦博远去。
徐冲倒是茫然,因为他没有箭囊,所以没太听清楚,但是也听到了一些诸如:“小苹”、“弥勒教”之类关键词,这会儿正心焦,然而却不是提问的地方。
那边房间里灯灭,不一会儿响起鼾声,想来那老奸巨猾的晏殊睡着了。两人慢慢从树枝后退想退回外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