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沈括走到桂树迎向那酒楼的一边,抬头仰望寻找那根红线。
他确实记得小苹当日先进了这月老庙,捐了香油,然后就在那边书案上刷刷点点写了几个字,大抵就是两个名字。将红纸包在红绳两头,就踮着脚系在这边树枝上。
红绳上的名字,其中一个必然是她自己的,而另一个,就是她所谓的心上人,也必然是这件案子最关键的那个人物。沈括仔细思忖过,如果小苹潜入弥勒教不是为了做圣女,那一定另有目的。她原本就是名动京师的名妓,钱自然是不缺的,能让一个女人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必然只有一个情字。
这是他能想到的,小苹留下的唯一有用的线索,因为当日自己在饭铺二楼看到她入这庙时,她自己并不知道,显然不会设下欲擒故纵的圈套。
然而现在的问题,他只有三次机会,他的记忆力固然很好,眼神却一般,只能隐约记得大致方向和小苹有踮脚的动作。到底是哪一根?
他试着小苹身高伸手去够,找到一根看着比较新的,像是几个月前才系上的,一把解下来。打开红绳两边上的红纸。一边写着的是“城南王生”,另一边写着“妻妹刘氏”
看来不是小苹,是某个惦记小姨子的。
眼看着第一次机会错失。边上庙祝冷笑看着,他从沈括失望表情看出找错了。他根本不信有人记忆力好到能记住四个月前,某个红绳的位置?还是从一里外看到的。当然如果待会儿,这个傻帽提出再看三根,他也求之不得,只要肯再花钱就是了。只是庙祝并不知道,此刻沈括已经把身上钱都掏给他了。
沈括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一番,然后移动几步。他确定小苹当日是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日影变化,刚才选的地方稍有差池。
再抬头看,却又上下两根。他犹豫片刻取下下面那根。打开一看,一边是“诗社杜子彤”另一边是“宋州清水街赵员外。”
看罢不由得手一抖,分明是两个男人。如今天上月老已经管男风这样事情了?
“怎么样,找到你那位对头了?”庙祝问。
“还没有。”
“不是我多言,月老必不喜有人偷看姻缘谱。此事确有些不体面。”
庙祝大言不惭道,若不是他贪财沈括也看不到。
沈括不由得再次闭上眼,心里祷告月老能让他找到小苹那根。
睁开眼时,他抬手将上面那根轻轻扯下来。打开一看,一边写的是:“京城小苹”看来终于找对了。赶紧打开另一边,却见那里写着“晏七公子”
“晏七公子”不是一个完整的名字,但是京城文生圈子里却无人不知道。这个晏七的名号属于前相晏殊最得意的小儿子,自号小山的晏几道。那首带着小苹名字的小令《临江仙》写的如此婉转悲戚,让人动容。果然不是庸手之作。
他猛然想起在船上时,锦儿与小苹之间曾有过一段对话。
当时小苹正弹奏完一曲,似有些莫名悲凉,便说:“真个是早春游河,眼见是一片花花草草哀哀,莺莺燕燕戚戚!”
边上锦儿立即调皮回道:“姑娘,如今隆冬,哪儿有什么花花草草莺莺燕燕。”
小苹又说:“你个死丫头,又笑我强作哀怨愁作词?”
锦儿答道:“不敢。我知姑娘心思,花花草草全不打紧,无非是燕燕戚戚。还当我听不懂这弦外音?”
小苹说:“又在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锦儿笑道:“便是撕了我也要说,莺莺燕燕戚戚哀哀,好个不知羞的娘子。”
饶是他记性极好,隔了四个月,这对偷听到的对话一个字不差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回想起自己当时就觉察到,他们谈的不是什么花花草草。
“嘿嘿,果然不是花花草草。好一个莺莺燕燕戚戚。好一个弦外之音。原来藏头露尾的是你?”
沈括一时失仪,咬着牙,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边上庙祝心里想:“坏了,不会出人命吧?然而按说都是四个月前的事了,什么醋能吃那么长久?”
沈括才不管庙祝脸色,他在心中迅速把事情过了一遍,现在所有的脉络都通透了。 这个晏几道,他不但听过,还可能见过,在中牟县深山里那座山庄,出猎返回时,锦衣夜行潇洒公子大抵是了,但是还不能确定。不过在驸马府出现花妖那夜的宾客名单里,肯定有他,驸马也提过是他的密友。可见,趁着观灯,进书房偷偷调节驸马书房里屏风位置的工作,也许是他干的。
庙祝见眼前这个人刚才还是黯然神伤,这一会儿又神色飞扬,意识到这货可能失心疯了。
沈括又亲手将自己解下的三根红绳全都系回原处。再叹息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去。庙祝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担心这个疯子会不会一把火烧了这棵大树,这可不是一般的桂树,这可是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