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婠一直对鲁琳这个人很好奇。
不管是她从余时年口中了解的鲁琳,还是当初在警局门口预测到未来时所看见的鲁琳……这个人身上似乎有着第二个顾远的影子。她一直很想见见她。
探视是在余时年的陪同下进行的。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本想着鲁琳未必愿意见她。但很意外地,鲁琳接受了她的探视。
“我叫许婠。”她自我介绍。
鲁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听见许婠的名字时,眉头动了动:“我知道。我在他那儿看过你的照片。”
许婠点头。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下来。她突然发现她和鲁琳也没什么话说,她们从未见过面,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于彼此而言,只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而唯一的联系……
“顾远死了。”她鬼使神差地说。
这次是鲁琳点头。
“我知道。”
两天前,警局的人还来问过她顾远的事,同时也带来了对方的死讯。当时她一度很激动,现在再次听见这句话却平静下来。
这似乎是一次没有什么意义的见面,大多时间两人都在沉默中度过。直到临近探视结束的时间,许婠才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你后悔过吗?”
鲁琳这才抬起眼皮看她:“你是指案子?还是指顾远?”
许婠当然是指案子,但很明显鲁琳有别的答案。
“说实话,不后悔。我天生就是坏种,杀了人后既没有做噩梦,也没有良心不安。但你要是问认识顾远我后悔吗?我的答案是后悔。他食言了,他并没有如许诺的那样救我。”
这是一个许婠意想不到的答案。
然而答案之中更震荡她的,是那句“他食言了”。她恍然中从记忆里找到了属于顾远那晚选择的答案——
“在你父亲去世前夕,我承诺过永不把你卷入任何危险中。是,我食言了……”
记忆的潮水将许婠不自觉带回爆|炸的那晚,又莫名将她代入那晚顾远的角色。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想什么?
“是,我食言了……”
不,我不会食言……
探视完鲁琳后,许婠久久的没有说话。直到天空突然飘起小雨,雨水顺着她的发间滴落在掌心,连同她心里也好似下起来潮湿的雨。她这才突然说:“余时年,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见鲁琳吗?”
她没有等余时年回答,而是仿如倾诉般,继续道:“我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无法原谅许方书。我一面理解他的进退两难,一面又怨恨他什么都不说,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离开我。但我最恨的,是知道顾远的存在后,又发现顾远对他的怀念……
他其实一直是一个滥好人。他沉迷学术,总想着能利用自己所长去做点什么。他相信世界上一切犯罪都是有迹可循,有理可循的。他不相信一个人会毫无意义的坏,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因素。他相信‘改变’……”
——“相信人力能够改变,这才是我职业存在的意义。”
“他相信一切心理问题,能借助人力通过外界改变。他说,这才是他职业存在的意义。”
在了解顾远的一些行为逻辑后,许婠其实一直觉得许方书当年的某些理念是错误的。这世界上就是有人生来善良,也有人天生坏种。但顾远死前最后的选择让她产生了一丝困惑,她似乎从对方恶意的人生里看到了唯一一丝善。
而这丝善,是许方书当年在他心里种下的种子。
“可顾远最后的善,是用多少人的生命种下的种子?鲁琳的善又在哪里?”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丝茫然。
余时年听完,用手掌给她遮住了雨:“这世界上的很多事,在终点到达之前都没有绝对的答案。但不能因为没有答案就停在原地。就像没有人会在看见有人落水时,先去询问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父亲,当时只是做了他觉得他当下应该做的事。”
蒙在眼前的浓雾渐渐散去。后面几天,许婠又像之前一样住回了余时年家里。她租的房子还要重新刷墙,暂时还不能搬回去。一切还是和她失踪前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变。
不,其实也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洗手间里的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余时年从里面走出来。
“我好了。”
他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件纯黑色的衬衣,衣服简洁笔挺,只有袖口的暗扣上带着一圈暗金色的花纹,似乎是市面上最基础的款式。但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件衣服处处透露着细节。从剪裁到版型,都极其贴合男人的身形,突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