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盛满了污水,里面事先撒过了盐,薛琅将手中的鞭子沉进去,晃了两下后拿出来,狠狠抽在梁璐身上。
没抽多久,薛琅喘口气,手上没了力气,将鞭子扔给狱卒后自己坐在椅子上,接过边上人递来的茶,尝了一口眉心微皱,沉默地将茶杯放回去。
他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平日在府上吃穿用度不比皇子差,慢慢把胃口也养刁了,这茶水喝着滞涩,他便叫人去换。
各种酷刑都上个遍,原本早该死了,但薛琅特意拿了两年前太子赠他的名贵人参,熬了汤后给梁璐灌下去,他就靠这吊着的一口气苟活了七日。
一开始是不断求饶,没过两天开始求死,到了最后,梁璐被折磨的神志不清,上刑也只能是本能的抽搐。
于是薛琅就大发慈悲给了他个痛快。
从牢狱中出来,有人通传太子正在寻他,于是薛琅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过去了。
等到了东宫,没见着太子,倒是瞧见了沈云鹤。
此人正站在窗前看书,长身玉立,如墨如画。
薛琅看了一眼便转身欲走,沈云鹤却已经叫住他。
“薛琅。”
薛琅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沈云鹤绕过窗子,恍若画中人真切地走出来了一般。
沈云鹤道,“明日便是处斩梁氏全族的日子。”
薛琅袖手站着,轻笑道,“难道沈大公子宅心仁厚,连梁家都要管?”
沈云鹤轻轻摇头,“梁家是自食其果。”
他顿了顿,清润的声音压低了些,“不论你与梁家有何过节,明日都可大仇得报,此事有大理寺管,你又何必去蹚这浑水。”
二人虽同朝为官,可关系向来冷淡,沈云鹤怎会对他说这番话。但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沈云鹤是为太子。
薛琅拧起眉,“我自有分寸,不会累及太子,你不必对我说教。”
“你做事太极端,早晚累及自身。”
“怎么?”薛琅冷笑,“是众大臣群起而攻之,还是如梁家一样满门抄斩?苟延残喘,遭人唾骂,死无全尸,遗臭万年,这些我都不惧,沈大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他已经尝过这种滋味了,便是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薛琅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后忽然回过头,面上又带了温顺至极的笑意,“沈大人,那曲嘉文玩弄皇权,越俎代庖,像你们这样的肝胆忠臣,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薛琅。”沈云鹤的声音如珠如玉般随风拂来,“终日在太子面前带着面具,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轻轻叹息,“衣裳上的血腥气太重了,去换一件吧。”
薛琅沉寂片刻,抬步离开。
长长的宫道空旷寂寥,薛琅站在宫街上,遥遥望着皇帝寝殿的方向。
他到底要什么?
他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那个更高更高的位子。
只有站在那里,才不会遭人肆意凌辱,那些人对他是憎恶还是尊敬都不妨事,只要他们仰望他时需要跪下膝盖,扬起头颅。
他永远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没过两日,一道流言迅速在宫人间传开。
“前几天梁家满门抄斩,据说从府邸搜出来一百万多两银子呢。”
“抄斩前两天梁家小公子在死牢里忽然暴毙而亡,但处理尸体的狱卒跟我说,梁家小公子死状极惨,舌头跟指甲都被拔了,身上骨头都被敲碎了,皮肉更是惨不忍睹,是生生被折磨死的……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摆摆手让她们起身,等宫人走远了,他慢慢道,“兰玉从前在梁家时,那梁璐对他苛责甚多,如此也是报应。”
站在他身侧的沈云鹤道,“薛琅行事颇为偏激,太子日后若要重用他,须得考虑清楚。”
不只是梁家,朝堂上但凡不站太子的朝臣,薛琅都会不动声色地处理掉,沈家虽站在太子这边,但沈云鹤对其赶尽杀绝的手段无法苟同。
太子静默片刻,“我相信兰玉,我们相交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不出所料的回答。
沈云鹤垂下眼,不再多说。
抄了梁府后的银子尽数冲了国库,皇上不顾众大臣的反对,执意要建摘星台,因为张真人说过,只有站在摘星台上,才可窥视一丝天道。
皇帝整日求仙问道,妄图长生,对政务越发懈怠,几乎所有折子都是曲嘉文批的,而这些折子里十之八九都是弹劾曲嘉文宦权干政的,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唾沫星子都快透过折子喷出来了。
错银云龙纹铜炉缓缓升着缭绕烟雾,曲嘉文伏在案边,弓着身子一遍遍在那些弹劾自己的折子上写着“阅”。
在寝殿,皇帝龙袍都不穿了,身着道袍,手里还拿着个拂尘,“嘉文,还没批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