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
薛琅猝然笑出了声。
他知道自己是个恶人,而且是个罄竹难书,万人唾骂的奸宦,那些咒他死后坠入地狱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到了最后,这重活一次的机会居然会在他的头上。
这真是,真是……
笑声越来越大,他扶着墙壁,笑得不能自已。
没过多久,之前那个奴才便气势汹汹带了两个家奴来,他指挥着家奴把薛琅拿下,而后威风至极地带着人往梁少爷的屋里去。
薛琅安静的走着,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因为自小便没填饱过肚子,如今少年身形瘦骨嶙峋,面黄肌瘦,此刻被人推搡着往前走,跟刚刚露出那般可怖眼神的人判若两人。
兴许是多想了。
那奴才哼笑。
到了主宅,梁璐坐在主位上,深青的锦缎长袍穿在身上,手中捧着杯茶,喝了一口眉头就拧了起来,呸呸两口吐掉,朝着下人发火,“你是想烫死我吗!”
下人扑倒在地,全身都在颤抖,“奴才不是有意的。”
梁璐抬脚踹了上去,下人被踹翻后又赶紧爬起来跪好。
梁璐还欲再踹,忽然有人撩起帘子进来,他一扭头,瞧见薛琅后眯了眯眼,收回了脚,半晌后眼珠转了转,笑了,“王五,给我把茶端来。”
下人从地上起来,犹犹豫豫地拿了桌上的茶递给梁璐,梁璐拿起茶盖刮了刮杯里的茶叶,“薛六,外头冷吗?”
薛琅没吱声。
梁璐抬手将茶水泼了过来,薛琅往后躲了一步,那原本要泼在脸上的茶水大半落在了衣襟上,少数落在脖颈上,隐秘处细嫩的皮肤顷刻间就被烫红一片。
梁璐对他躲开的动作不太满意,奴才观其脸色在边上添油加醋,“这薛六可恶的很,竟说出以下犯上之言,三少爷这回可要狠狠罚他。”
薛琅忽然抬起头来,面露惶恐,他说,“三少爷,我……奴才是见他偷了东西,因此便理论了几句。”
奴才立刻提高了声调,“你血口喷人!”
第二章 太子遇刺
梁璐顿住,视线一转,“偷了什么?”
“一块玉佩。”薛琅低眉顺眼,“上面刻着双龙盘旋戏珠的花纹,中心还点了红漆。”
这可是梁璐最喜欢的一块玉佩,前不久丢了,他还发了好大的火。
奴才脸色都变了,见梁璐盯着自己,立刻跪下了,嘶声喊着,“奴才没有,奴才真的没有偷!”
“去搜。”
家奴上前去搜,果然从他腰带里找出一块玉佩来,梁璐拿来一摸,脸色难看起来。
“好啊,原来是你这狗奴才偷的,”梁璐气的咬牙切齿,“把他拉下去,打五十棍。”
奴才冷汗都出来了,抖着腿大喊“奴才没偷奴才冤枉”云云。
外头拿了长椅来,奴才被摁在上面,起先还嚎叫不止,后来便气息微弱,只剩棍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不消片刻,外头传来一声,“三少爷,他断气了。”
梁璐甚是厌烦,“卷了丢了。”
他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玉佩,眼角隐隐露出笑意,对薛琅也难得有了个好脸色,“你下去吧。”
薛琅退下了。
踏出房门的时候,他看到家丁将尸体卷进草席里。
前些日子梁璐将薛琅推进了湖中,看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取乐,寒冬腊月,薛琅爬上来后就生了高热,因为没钱抓药,只能偷了梁少爷的玉佩去当,只是不想那当铺老板跟梁家串通了气,薛琅被打个半死,又丢进柴房饿了几天,最后奄奄一息被丢在了大街上。
他实在走投无路,只能进宫做了太监,从此在宫中如履薄冰。
而刚刚他随手将玉佩塞进了那个奴才衣服里。
薛琅站在树下袖着手,神态像极了睥睨天下的权臣,正搬尸体的家丁偶然一瞥,险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再看过去时,对方却已走远了。
薛琅连当今圣意都能揣测的通透,更遑论一个小小梁璐。
没多久,那个曾经天天被欺辱的薛六就成了梁璐身边最得心意的奴才。
顺和八年夏,这一日发生了件很大的事情。
太子殿下出宫游玩,遇刺杀,翌日举国悲痛,皇帝扶棺掩泣不止。
薛琅知道梁璐贪玩好色的性子,于是便告诉他,芙云阁新来了个倾国倾城的异族美人,最妙的是身怀异香,可招引蜂蝶。梁璐一听便来了兴致,带着薛琅直奔那芙云阁去。
去了芙云阁,老鸨出来迎接,一听他们是来找香云的便面露难色,“待会儿有大人物来,香云已经被定下了。”
鼻尖恍惚闻见一股与脂粉不同的香气,薛琅抬起头来,一串红色纱布层层叠叠的垂了下来,美人凭栏,斜梳云鬓,身上红绸如火焰般明丽,肌肤又似雪一般白皙,那双盛着水雾的眼睛垂下来,简直要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