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内,我几乎魔怔,此后一日浑浑噩噩,直到夜晚到来。
我分明饿得恶心,可吃不下一口饭。
我那罪恶的过去时刻提醒着我,让我攥心似得疼。
我几乎疯魔,扒着门框想要冲出去,却扒了满手的血。
“师傅,我是罪人……”
可在越来越控制不住的疯狂之中,我想到了赎罪的办法。
一个让所有算计彻底消灭的方法。
在药谷时,人人皆知毒宗一脉只有我一个,也是谷中最小的小师弟。
大家都护着我,怕我疼了,哭了。
后来我总是什么都怕,他们都说我胆小,不像个药郎,以后治人是要见血的。
可今日我不再怕。
我要告诉死去的师傅、师祖、师兄弟们我林生从不怯懦!
我披上帷幔,用蜡烛点燃,同时躺在了床铺上。
火光顺着帷幔与床铺烧起来,我在火中大笑,“叶灵舟,我诅咒你永生永世跪地为奴,药谷医魂,不死不灭!”
火舌舔上我的脸颊,我既疼又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意。
但我还是疼,疼得在地上打滚,我躲不掉生理性的疼痛,惨痛地大叫。
我看到房门打开,叶灵舟震惊地望着里面,我笑了。
“我等你下地狱。”我说。
希望能看到他跪在地上为奴为仆的模样,这将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我忍受着蚀骨的疼痛,在被大火焚烧的弥留之际,突然回忆起当年在药谷的往事。
那年我尚十五,师傅还没离世。
各个宗门的师兄弟们总是在河里跳水,我因为体弱,师傅叮嘱我不要入水。
“阿生,怕什么,就一次不会的。”万花谷的丁宁师兄喊我。
我退缩道:“不行。”
另一边的万兽谷弟子彭城拉着我下去,“哎呀,小师弟,没事的,真生病了师兄彻夜照顾你!”
“师兄,病在我身,痛在我身,别拽我啊!”
其他的人将我托起来浸泡进水里,我呛了几口水,吓得他们忙将我抱起来往河岸边挪。
我哈哈大笑,朝他们狠狠泼水。
“好啊你,如此奸诈!”
大家在水中闹作一团,晚上在河边架起篝火,师兄们赤膊上阵捕了许多鱼,我们根本吃不完,带回去又害怕被师傅发现,便偷偷跑出药谷,将鱼儿全扔进了迷障中。
“哎,他们吃鱼吗?”
“不知道啊,林子里也没什么别的可吃吧?”
“谁说的?有人啊,我师傅说总有人觊觎药谷,以前有其他门派的人偷偷潜入药谷,都死在了迷障中,被里面的野兽吃了。”
“这么吓人,人心可怕!”
我还卷着裤脚,手中拎着几条鱼,不舍得扔,“师兄,我想给师傅做鱼汤。”
一个师兄直接夺走,“不行!你师傅最疼你,万一知道你跟我们下去抓鱼,非得把我们的皮扒了。”
我委屈不已,眼睁睁看着那个师兄拎着鱼朝迷障中走去。
紧接着,一声大叫传来,师兄慌不择路地逃过来,跌跌撞撞地道:“快跑!狼来了!”
大家伙吓得忙往谷内跑,身后成群结队的野狼风一般追上来。
只听一阵尖细的哨声,野兽们立马折回,跑回了林中。
谷主的身影出现时我们既庆幸,又害怕。
庆幸的是我们得救了,害怕的是——我们在药谷中被罚站了整整一月。
师傅气得抽了我几鞭子,最后还是心疼地给我抹药,边抹药边哭。
药谷的每个人我都想念,我出谷三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直到死前我才发现自己没有习惯。
我极度地想念他们,这一刻我感受到了解放。
唯有一事仍不圆满,我夫良月。
浑身的灼烧与皮肤融化没让我落泪,想到她我却鼻头一酸。
在这弥留之际我竟然听到了她的声音,和之前药庐失火时一样的声音。
“林生!!!!”
我的头发已被烧光,眼睛昏花。
但在模模糊糊中看到门外有个血人冲了进来,血腥味甚至一时盖住了我身上的焦味。
紧接着身上一凉,我被卷了起来,我疼得没力气嘶吼,奄奄一息。
可即使是这样,我的意识仍旧还在,只是十分朦胧。
我看到了药庐,这是梦吗?
但也是美梦,因为姐姐在我身侧,只是受了很重的伤,仍在叫我的名字。
她哭了,我第一次见到她哭,想抬手为她抹眼泪,但手始终没有起来。
“姐姐,我没事,我去见师傅。”我轻说着。
“我不许,我不许!”
我仍旧不甘心,哭着求她,“姐姐,替我报仇,给药谷报仇......”
药谷百人因我遭此劫难,而我却仅用一条命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