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个日子下葬吧。
乔山温觉得严铃不配一个好日子,但她怕闻洛觉得她恶毒,还是给严铃选了个适合下葬的好日子。
严铃很早很早就没有了亲人和朋友,下葬那天不需要通知任何人。乔山温看着她被封存在地底下,呆呆地开始回忆她们之间的种种。
五岁之前她好像很幸福,但五岁太久远,幸福的具体记不清了,或许是她的父母□□爱。留存在脑子里印象深刻的是家里无休止的争吵,后来那个男人逃跑,乔山温开始成为严铃的所有,承受严铃的所有。
十八岁之前被她控制也被她庇护,受尽折磨,也堪堪长大。
十八岁之后远离她,再也没有回过家。再次相见是五年后,二十三岁那年,严铃持刀伤人,被捅的是个女人,只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很像那个男人曾经走得亲近的女同事。
乔山温风尘仆仆,第一眼看到的是在警局里被一群警察押着,痛苦嚎叫的严铃。
乔山温记得当时严铃看她的眼神,疯癫的人一下就冷静,怔着,不知有几分清醒,你知道在想什么,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严铃被确诊了精神错乱,被乔山温亲手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不是治疗,她治不好,那是她的唯一的归属,亲生女儿把她扔在那就回了帝都,对她不管不顾。
就这样日复一日,乔山温去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乔山温二十八岁,严铃自杀了。
为什么这么久了,她会忽然自杀?她还没有麻木吗?
精神病院给出的答复是看管不利。所以不是忽然自杀,是终于被她找到了自杀的机会。
她都那么想死了,还要把最后一口气留给乔山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对母女,彼此恨到死之前都要说恨。
严铃是恨她的,恨她把她关在精神病院那么多年,恨她是那个男人的骨肉,恨她跟那个男人一样脱离她的掌控。恨她让她一无所有,整日面对精神病院的墙壁,接受着自己是精神病这个事实,那些穿着白大褂怪物时刻提醒着她她是精神病,让她连幻想都组建不起来。
后来的后来,母亲把自己的女儿孤零零地留在世界上,并附上要她永远痛苦的诅咒。
那个眼神变成了乔山温的噩梦。
乔山温每日每夜的梦到,严铃干枯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挖出来送给她,躺在她手心里盯着她。
深夜被吓醒,躺在闻洛的怀里疗伤。伤口刚愈合,她身上又添了新的伤,要小心翼翼,生怕闻洛什么时候又来吻她,自己又能用什么理由拒绝她。她期盼着伤口能快些愈合,期盼着自己能快一点重新开始。
这是她的最后一次崩溃吗?
会像闻洛说的,她的身边还有闻洛,闻洛会一直陪着她吗?
会吗?
真的会吗?
永远永远,直到死亡吗?
乔山温尝试去问过闻洛这个问题,闻洛给她的回答是肯定的。
可噩梦迟迟没有停止。
就算得到她的承诺,就算躺在闻洛的怀里,乔山温还是整日整夜的做噩梦,喘着粗气醒来,惶恐着发抖。闻洛会被她惊醒,抱她安慰她,无比温柔。乔山温会得到短暂的安慰,入睡后继续噩梦。
她的噩梦太频繁,闻洛每次都会被她的异样惊醒,闻洛以为她是在母亲的去世而悲伤,轻轻抱住她,或许心累了,跟她商量:“我们去看心理医生,调整一下好不好?”
不要……
不要。
乔山温太恐惧那个了,她怕她被看穿,她怕她被确诊。
闻洛不会爱一个疯子,而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在做骗子,是她在欺瞒闻洛,把自己伪装得完美,把自己伪装成痊愈。
闻洛不强迫她,抱着她重新躺下,尽管自己很困,先前已经醒来过数不清几次,还是轻缓地哄她,温柔地拍她肩膀,跟她说:“不去就不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乔山温:“嗯……”
“晚安,我爱你。”闻洛凑到她耳边悄悄告诉她。
乔山温说:“我也爱你。”
闻洛说爱她,闻洛说到做到。
乔山温每一次噩梦惊醒都有她的安抚,可渐渐的,乔山温开始害怕她被自己吵醒。
因为闻洛太累了,被她折磨得没有一个好觉,黑眼圈很重,开始变得很疲惫。
她在消耗自己,乔山温怕她的爱也被消耗。
乔山温都看在眼里,乔山温开始不敢睡觉,但禁不住身体的疲惫。她又做噩梦了,一闭眼她就开始噩梦,这一次的梦比以往都要恐怖,严铃那双眼睛没有合上,盯着乔山温看,仿佛在告诉她、诅咒她:你就是我,我亲自孕育出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