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得出天光云影, 落花尘埃,却照不出他的模样。
从没听说过什么东西这样奇怪。
难不成是溯年镜的碎片?
关付秋轻轻抛起镜片又接住,决定将它带回去, 丢给江妄研究。如果是溯年镜的碎片,就送给他了。
囚蛛奋力拉拽的东西很快就到了眼前。
是一个被雪白的蛛丝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茧。
关付秋俯下身, 笑眯眯地拍了拍这个茧,关切询问里面的人:“喂, 还活着吗?”
岁雪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白茧中,意识有些模糊。
她一开始没想明白自己后背的某个地方怎么会抽出无数根蛛丝, 瞬息间就将她牢牢包裹,令人觉得恶心又慌张,直到联想到有一个夜里似乎有虫蚁在她后背咬了一口。
疼痛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却让她当时心中疑云骤生。
她是爱干净又敏感的人,普通的虫蚁不可能有机会藏在她身上或者房间里而不被发觉。
去医馆找人看过,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岁雪以为是自己多疑了。
直到今天,一根特别的蛛丝从她身体里抽出,另一端不知牵在了谁的手里,令她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被这股力量紧紧拽着,飞快倒退在风声里。
岁雪被越来越多的蛛丝包裹,第一个反应是凝星蕴为刃,划向眼前逐渐闭合的黑暗,接着就眼睁睁看着这道力量透过茧壁而出,却没能让它出现一道口子或一条裂痕。
右手生出的骨刺狠决地刺了出去,却好像探入了一个无底的洞里,无法触碰到那层其实贴近身体的茧壁。
明明是禁锢着她的牢笼,却又像是不存在实体的空气。
惊奇超过了害怕,岁雪听着呼啸在茧壁之外的风声,想着如果能从外面将它破开,她看见的人会是谁。
黑暗之中突然有一幕幕陌生的画面接连出现,如同叙事的画卷层层叠叠铺展。
岁雪惊愣之际,已经不自觉被眼前所见吸引。
雄伟辉煌的公主府笼罩在金灿灿的春阳之下,低矮的花枝投在地面的影子突然轻轻摇曳,白猫窜出花丛,躲进远处迂回曲折的水廊之后消失不见,年幼的女孩欢欣追去,险些被曳地的披帛绊倒,一只手从身后将她扶住,在她回头去看时,与她年纪相仿的那张脸已经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暗处。
被横冲直撞的剑气逼退的锦衣少年后背撞在树上,撞得火红的石榴花纷纷扬扬落下枝头,团团簇簇,如同藏在胸中安静燃烧的不服气的情绪。对面的紫衣少女眉梢飞扬,誉满校场的弟弟还不是又在自己这里败下阵来。
草叶上的白霜浸湿了鞋履,少年翻上院墙的动作熟悉又敏捷,迎着院中招手的少女雅然含笑,从怀里拿出的一包糖糕还冒着新出炉的热气。
朔风漫漫,一树枯枝抖落下细细初雪。年轻的雪衣男子从树下挖出了第二坛去年埋下的梅花酒,又一次赌错了位置的妻子右手藏在身后悄悄掐决,景迁施展,让最后一坛酒不知落到了何处。
之后红梅飘零,好似地上再添了一摊血。各流派的奇能异术残忍又密集,将惊飞欲逃的鸟群也斩断双翅。黑云压来,低得似乎触手可及,十足的压迫感无声无息将人的喉咙扼住。
有人被杀咒贯穿胸口,与挡在她身前的那些人同时倒下,那张总是隐匿于暗处的脸终于得以见天日,却早已满是血痕。
有人死于出自自己之手,却被策反的剑阵之中,风雪降下,将真相与谎言掩埋。
有人被数不清的顶尖修行者团团围住,握在手中的一缕白芒向四面八方蔓延出灵丝,构建成笼罩整座皇城的大阵,五行之力的绞杀声如战场上的金戈击鸣,擂鼓惊天,灵光覆盖之下,是同归于尽。
岁雪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目光深深。
这就是无尽海中可能重现的遗址旧事?如果是迄今为止已有上百年遥远的往事,怎么会让她突然被一种熟悉又不可化解的悲伤攥住心脏?
一次两次见到这些奇怪的画面,可以归结于巧合,那三次四次呢?
有人故意让她看,让她陷入分不清真假的困扰,又或者,是她身上藏着一段被自己遗忘的秘密。
过往的画面并不清晰,每一张人脸都无法在岁雪眼里形成清楚而具体的印象,就像是昏沉的大脑中出现的幻觉。
岁雪还想再多看看,突然听见了关付秋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喂,还活着吗?”
如同思绪被打断了一般,画面也模糊成一团,骤然消失,岁雪张开五指,尝试控制茧外的风,气势汹汹质问:“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把我困在这么恶心的地方,出去之后你得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