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瘦的跟着竹竿一样,就叫你竹子得了。”
乐天的老头笑呵呵。
从那以后,她用黑灰涂满了全脸,把药泥弄成伤疤,糊在脸颊上。
十八街多了一个叫竹子的人。
——
十八街鱼龙混杂,住的都是摸爬滚打过日子的人,像庭筠这种没有户籍证明的黑户并不在少数,但也能做些低等活计。就更别提,庭筠那一副青稚的脸和瘦弱的身板,根本没有和成年人竞争的机会。
能如今能在这间茶馆工作,是因为庭筠在这边排查对比之后,把它列为了实践可行性较大的应聘目标之一,然后制定了计划——在掌柜在时,无意展示出自己同岗位的契合与匹配。
第一,她识字且会算账,这就打败了几乎一大半的对手,这在贫民区是十分难得的技能;第二,她记忆力非常好,不会让老油条有可以耍滑的机会,保证了茶馆收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庭筠主动提出只要其他人三分之二的报酬。
因为她来路不明,而背景干净没麻烦的很多;因为她瘦胳膊细腿实在算不上力气大,而身强体壮得人也多的是。
所以她必须让利几分,自此来增加获得工作的可能。
所幸一切都还算顺利,现下,庭筠已经对这里轻车熟路。
她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突然与自己断了联系,也无暇思考剧情或是任务,因为在这里,单是活着,就要花光所有的力气。
刘老头去买竹编回来时,偶尔会绕路来这里,给她带上一份糖炒栗子,庭筠也会将掌柜赏下来的残酒打包回家给刘老头。
刘老头是个酒鬼,他自己说“一辈子没什么惦记的东西,就只好这一口白水。”
他非说那腿已经不碍事了,拄着拐就还是闲不下来,得去卖竹编,嘴也管不住,还是要喝酒。
但庭筠每次都只准他喝一点点来活血通络。伤筋动骨这类事儿,养的时候得分外注意。
庭筠给茶馆里的炭盆都添好炭,将茶水补足,上二楼端去下酒菜、收拾碗筷,所有的流程无趣单调,但庭筠却觉得这样让生活都有了盼头似的。
她不由得想起刘老头,她这一周精神头好像不太好,大概是因为之前受的伤,再加上年纪大了遭不住这天寒地冻的,所以这几天,庭筠强制性地让他待在家里休息。
今日是襄城的归祀日,这天中午后,大家都要去祖坟前燃香,说是提前为清明的正式祭拜起个头,告知亡灵世间仍有人挂念他们。
所以午饭后茶馆就放假了,掌柜把庭筠叫来,给她结了工钱,“竹子啊,你上次给我写的酿酒法子很不错啊,我大侄子酒楼的师傅那连连点头啊是!你就安心在我这儿干,叔不会亏待你的。”
“给,今儿个去吃点好的。”
“谢掌柜。”
庭筠客气了两句,然后带着工钱去了十七街,它比十八街要好上不少,但是东西也贵上一些。
庭筠买了一壶“饮江湖”——刘老头心心念念总想喝的酒,然后又挑拣了几样下酒菜,当然,是杂拼的,每样单称的话,她买不起。
回家的那段路总是雪水泥泞,踩上去有种身体要被吸纳进去的怪异感觉,走到门前时,庭筠甩了甩鞋底,把拎着东西的手背在后面,如平常一般敲了敲门。
没有脚步声,也没人回应。
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答落在她眉上,冷得她一颤。
庭筠将手覆盖在门上,却稍一用力,它就开了。
庭筠跨进这间破旧狭小的屋子,边关上门边说道:
“老头,你今天的鼻子不灵光啊,之前闻到味儿早该一蹿就起来了。”
她将东西放在了桌面上,向自己那个新搭的床榻旁的旧木板床上看去,人正躺在上面,似乎是睡的太沉了,半点反应也没有。
庭筠拆开酒,晃了晃瓶身,让气味挥散过去,在心中倒数着他起身的秒数,
“老头,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拿去退喽?”
可十几多秒的倒计时都结束了,他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
庭筠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她放下手中酒瓶,迟疑而缓慢地走到了床榻边。
向来总睡得四仰八叉的人板板正正地躺着,没有梦呓、没有鼾声,面色透着灰淡的白。
“……老头?”
开口时,庭筠才发现自己语间发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