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回绝……”
“没事。”庭筠摇摇头,“待会儿等我走后你再从侧门离开。”
说完便抽身向殿外而去。
等在外头的内侍急的在原地转圈,见到庭筠出来了立马迎上前,扶着庭筠上了马车。
车内备着一个袖炉,装饰豪奢,里头尽是软垫靠枕,估计是谢商平时出入用的。庭筠靠在马车内,觉得身心都空茫茫,落不到实处。
行了一段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内侍便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开口:“公主,宫中还在清理战后的废墟和尸体,前面宫道堵住,马车过不去,只能劳烦您步行了。”
“嗯。”庭筠下了马车,入目有很多宫人和禁军在忙忙碌碌,宫墙宫道上很多处溅着血,还有散落的兵器和金银。
“您放心,这条道死的人都已经搬走了,断不会脏着您的眼。
旁的道倒是严重的很,这几天奴婢就看着那一堆堆被送出去,有的还有亲眷在世的,来领人时那场面……唉,奴婢看了都想掉眼泪……”内侍似乎有些触景生情,话也多了起来。
这条道很快就要走到尽头,庭筠忽觉脸上一凉,下意识地抬了头。
内侍在一旁嘟囔着:“哎哟,怎么这时候下起雪来了。”
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庭筠余光瞥见左方那边的宫道上密密麻麻挤着很多人,有禁军架着盖了白布的担架走出,身边还跟着各色的人,个个惨白着面容,或对着担架上逝者哭泣或沉默地相伴着走,痛苦像积云层层笼罩。
再一次直面那日的血腥与恐惧,庭筠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身后爆发出了一声崩溃至极的痛呼:
“————我的儿!!”
庭筠的脚步骤然停住。
这个声音……她认得。
她近乎机械般的转身,机械地一步步往前,周遭的声音似乎都乱成了一团听不清的杂音,只有空洞的眼直直地望向的那处,是唯一清晰的所在。
一对有着熟悉面容的中年夫妻,半倒在两床担架前,其中的妇人颤着手瘫软在地,手中那片白布的一角便盖回了原位、盖住了逝者的头颅。
另一个担架又被送到了他们面前,禁军们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让他们做最后的确认,两块白布被一同掀开,华重喜服红的刺目。
“咚”地一声脆响,袖炉重重坠落在地,成了一地断肢残骸。
炭火溅成小小的烟花,绽放在裙摆,灰烬飞扬着,像是黑色的雪。
妇人大哭着扑了上去,不断摇晃两个沉默的躯体,一旁的丈夫也掩面而泣,牢牢地抱紧了她。
眼前所有的一切开始模糊扭曲,胸口一阵窒息,天旋地转间,她也成了那只袖炉。
“公主!!”
“来人呐!”
摔坠而下,所有所有倒退而去,最后的画面里,只有一片暗色的天,漏着凄风冷雪。
——
地宫中潮湿昏暗,被压着的瘦小男人哆嗦着求饶:“没了,真没了,这里就是最后见到她的地方。
你们要我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带着你们走一遍也走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只是被主上……啊不不,被那个恶毒的李明月要挟着那么干的,我没有碰过嘉懿公……”
他话还未说完,一片血色淋漓下,他便直直倒了下去,连反应也不及,抽搐了几息便死去,一双眼还因惊讶而大睁着,僵直地望向挥剑的人。
下属咽了口唾沫,看向身旁持剑静立之人。
北境军无人不敬的谢小将军,就这样沉默地半隐在黑暗里,微弱的烛光和墙上新鲜的血迹,不知为何,让他看起来竟比在战场杀敌时还要危险可怖。
先是将人一个个折磨的半死不活再仍回关押的地方,看着他们胆战心惊着下一次是否就轮到自己,不断叠加的恐惧中,根本不用做什么,他们就把所有东西全抖了个干净。
谢小将军便指了一个人,让他带着他们经过所有嘉懿公主曾停留的地点,把事情从头到尾一丝也不准错漏的说出来。
在那个血污遍地的牢房里,瘦小男人描述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下属自己听的都恨意昭然,且又是敬佩又是后怕。他们爻国的公主,竟然被前朝余孽折辱至此……若换成自己,他恐怕都早已自尽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