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刻意压柔的嗓音下是密集的尖刺:
“我该怎样才能让他听话,让他回归正轨呢?”
庭筠听着这段显然意有所指的话,却并不打算揭穿什么,而是顺着话题道:“明月小姐这般纠结,想来那条狼犬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既是有情意,那自然是不能干脆利落地杀了。
那不如……您也学学那‘鬼祟法子’或是‘迷惑手段’,不就又能让他心向你这处了吗?”
“我怎么能去学那无耻之徒?!”明月一时被激,转而又急忙放轻声音,“想必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自然是无法借鉴的。”
庭筠轻笑,“驯养犬哪有什么高深的法子,金银绸缎还是碎银粗衣,于它而言其实不甚在乎,你的狼犬偏向了那边,那便只是因为……”
庭筠微微附身似轻喃喃:“——它喜欢那家的主人。”
她再三的故意借力打力,约莫全戳在了明月的痛点上,她的面色已到了难以掩饰的难看,更是在她说出最后那句时,抬起的眼中寒芒毕现,其中淬着的毒却被她死死按下,交叠的手紧掐在了一起,迅速垂眼:
“那绝无可能。”
庭筠回击也回够了,便懒得再同她在这里打哑谜,直起身就准备离开:“既然明月小姐如此自信,那便好办呀。
所谓患难见真情,布置个危险处境,让你的狼犬在那家和你之间做出选择不就可以了吗?”
她说完便转过头,抬脚欲走,明月在这时却勾了勾嘴角,“所言甚是,我也是如此想的……”
庭筠直觉不对,下一瞬明月便直接后仰,毫不犹豫向湖中坠去。
就这样低级的栽赃?庭筠还来不及进行后一步的思考,左臂上猛然刺痛,不知何处射来的暗器深深扎进,似是毒针一般的东西。
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麻痹,眼前天旋地转,不受控地也往后方仰去,很快,响起的两道巨大落水声充斥耳廓,寒冷刺骨的湖水蜂拥而至。
在她初入这冰寒湖水,被它极低的温度刺激的脑中乍然清晰的一瞬,湖面再次响起了水声,而后有道有如天际坠月的白衣身影往这边急促游来。
温屿安……
庭筠并非不识水性,但她现下中了毒,根本使不上力气,甚至在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断下坠。
求生的强烈欲使她全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朝着前方伸出了手。
就在那片月色就要与她的手交叠之时,他却忽的如一尾灵活的银鲤,刹那间从指尖溜走,游向了另一处地方。
越下越深的湖水,仿佛是在她周身聚集越来越来刺骨的冰锥,毫不留情地要将她托至深渊。
那抹月光终究从眼前全数消失,只剩湖水狰狞的昏眩光晕。
月光终究只是寒夜中的一片映射,它不是炙热的太阳,甚至连微的温暖也吝啬给予。
庭筠已至极限,憋气缺氧失温恐惧,层层笼罩如不透风的网,但她尚有理智的大脑觉不允许步步逼近的死亡威胁,被打压到极致而产生的巨大的爆发,庭筠右身像是无视了那毒素的攻击,手弯向腰间,拔出了小巧的匕首,径直扎进自己的侧腹。
用了巧劲,只伤了皮肉。疼痛迅速蔓延,击溃昏沉的精神,她随即又在左臂划了一道,使毒血扩散之处被寒水盘旋,随后汇集周身所有力量,奋力往上游去,只知不停地不停地往上,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个散力,便再次沉下湖去。
月光携着荷莲,已是破出了湖面,迅速往岸边延伸而去。
庭筠冷眼瞧着,曾有一瞬的那些些微钝痛与失望,早已经随着血液的流失一同葬身湖底。
她猛然冲向最上层的清澈,一瞬突破后,她终于从湖面冒出了头,立刻将匕首扎入没在水中的回廊的木桩,紧紧攥住匕首,让身体保持浮出水面,以得片刻喘息和恢复体力。
温屿安已将明月放在岸边,侧身欲走时被明月紧紧拉住衣袖,凄美脆弱,让人好生怜爱。
庭筠淡淡掠过一眼,现下大致理解,她对她说的那一番奇怪暗喻到底是在指什么了。
庭筠并未停留太久,便迅速往岸边而去,待终于抚到石块时,她一手将匕首刺进泥土,一手握着石头,齐力将自己沉重的躯壳拽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