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直来直往的性子,怕是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深宫中,倒少见这样的赤诚了……”
“她喜红色,今年进贡的那批昭锦,着色质地皆是最好,往年你也用不完,这次便分一半给她吧……”
似有无数冰针贯穿她的身体,叫人冷得发颤。
“陛下。”
她搁下筷,头一次这样生疏地称呼他,“您这十句话里,可曾有一句没有赵灿?”
帝王的面色稍稍僵了下来。
“我累了,您自便。”
她起身,生怕晚一刻,自己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已经是第很多次不欢而散了。
成了一国之主的人,再也没有向从前那般,想方设法地同她道歉。
因为帝王,不会向谁低头。
有天日头很好,苏时蕴想着自己或许是太过冷淡了,怕他觉得难过,便亲自做了他从前最爱吃的藤花饼,想要同她把话说开。
宫人言陛下在跑马场,便领着她去了,她到时,瞧见那边远远的,有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并驾而来,恣意的欢快的,何曾有一丝伤心模样?
待到近了时,待看见他偏头笑着望向她时,心里那点缝缝补补支撑着的东西,轰然粉碎。
那样灼热浓烈的目光,爱意就要从中满溢而出。
它化作洪水,将苏时蕴吞没。
曾经拥有过那种眼睛的她,怎会不明白那代表了什么?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们不过逢场作戏。
她的丈夫,爱上了别人,
真真切切,全无作假。
跑马而来的女人,扬起的沙尘迷进她的眼,她手下意识地去挡,却松开了食盒,滚落到场中,惊了马。赵灿惊叫一声,还未怎样,便被一道飞身跃来的身影揽抱在怀中,自他自身做垫,在地面滚落后缓冲着停下。
他没顾上自己,第一时间急切地询问,“怎么样?!伤到了吗?”
而全然没注意,那匹受惊的马冲着苏时蕴而去。
求生的本能下,她用尽了力气往侧边跑开,却还是被踢到了肩头一处,阵痛地倒地。
在不过几步之距,一对璧人含情脉脉,怀中的女子,年轻娇嗔。
马蹄坠下,将藤花饼踩成了烂泥。
“皇后娘娘!”领她来的宫人惊呼的声音,终于引得了他的侧目。
他有些怔愣地望来,
苏时蕴满身沙尘,捂着肩头,狼狈地跌坐着,而她怀里的人,整洁干净,安然无恙。
分明处在干燥的陆地,苏时蕴却觉得好似落入了凛冬的深潭,不停地下坠、下坠,冷的锥心刺骨。
其后发生了什么,她似乎都已模糊,慌张搀扶、关心询问、呼叫御医……一切都像被糊上了一层,从前在心中那样清晰的面孔,在他眼前竟逐渐模糊,变作面目全非。
直到御医激动的一句:“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孕了。”将她从这混沌中拖拽而出。
但谢闵的喜悦,她却再也无法共情到了。
这份期待,她只愿留与自己分享。
如今的天子,表达歉意的方式,变成了一箱箱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甚至到了快要临盆时,他不知为何,以安全为由,近乎等同将她禁足宫中。
苏时蕴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心中难得如此焦躁,她悄然派出自己的暗线,探查宫外的风声。
可竟得到苏家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谢闵已经将其压入诏狱的消息。
她直觉脑中血气翻涌,怒火与痛楚如烈焰焚身,她以腹中孩子做要挟,逼迫侍卫让步,她生平第一次拿剑,闯入了天子的宫殿。
他们爆发了从未有过的争吵,哪怕苏时蕴强迫让自己理智下来,细数所有她们苏家绝不会做此等事的细末证据,但谢闵却仍旧不为所动,
“朕保下你皇后之位,保下你的平安,已是对苏家最大的仁慈!你还想如何!”
他朝她怒吼道。
苏时蕴先是不可置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随后愤然地举起了手中之剑:
“我今日之剖白,便如昔年你母后容妃,她是何种性情何其无辜,你当真不知吗?!你和先帝到底是何算计,你不敢承认吗?!”
“住口!!”
他怒极,愤而打在她手腕,长剑叮地落地,仿若他们在之间隔出一条巨大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