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似乎笑了一声,让他退下去了。
刘培安一出门,站在台阶下,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清醒几分。
他侍奉皇帝十几年,还未曾有这么紧张的时刻。
其实今日这事,他也并非完全不知。
柳怀仁扣下了折子,也怕宫里有人不长眼拿那童谣惹怒皇帝,于是特意给刘培安塞了包袱,只是他并没有说清童谣的内容,只是告诉刘培安,最近宫外有对陛下不利的流言,一定不能让陛下听见,以免他忧思过重。
刘培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决心把当日柳首辅给的那只鼻烟给销毁了,柳怀仁谨慎,是托了旁人将礼送到他手中,这也正好方便了刘培安,只要他咬死不认,又没有物证,此事便攀扯不到他身上。
伴君如伴虎,他不敢走差一步。
大理寺的人一路追着那个名为石灰班的戏班子到了城南,这戏班子不仅名字诡异,连行踪也很奇怪。
按理说,惹了事,早就该逃之夭夭了,而石灰班,却租下了城南一处空宅,日日在院子里唱戏。
为了不打草惊蛇,大理寺和禁军埋伏了三日,在一个夜晚闯入石灰班栖身的宅子。
只是眼前这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石灰班的十几个戏子,纷纷身着青色长衫,吊死在屋内。
他们的脚下,散落着十几顶象征着文人身份的四方巾。
白墙上,赫然用鲜血写着一句触目惊心的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大理寺封锁了消息,但不知为何,这件事还是迅速传遍了京城。
这群伪装成戏子的书生,其中不乏有几年前的举人、秀才,有一位叫方渭的举人,曾经是裴实甫的学生。
裴实甫察觉到自己大难临头前,与所有的学生写了一封绝交信。
他想要保护他的学生们,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月后,他的学生们,会用最惨烈的方式,为他申冤。
一时间,京城中流言四起。
时下对文人的尊敬,向来是刻在骨子里的,十几个文人不惜以生命申冤,想必是裴大人的死,确有冤情。
那断了冤案的皇帝,便是有错了。
李钰听闻了石灰班的事,震怒之下,将那方他平日最爱的砚台狠狠摔在了地上。
大理寺卿被甩了一脸墨点,也不敢吱声,一把老腰弯到地上。
“敢威胁朕?以为死了就算了吗?来人,去把他们的亲族好友都给朕杀了!”李钰气得满脸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
柳怀仁立于一旁,他面色倒是平静,一缕嫌弃从眸中一闪而过,他上前劝道:“陛下,此举不妥,若您大开杀戒,又要惹来非议,臣以为,倒倒要安抚他们的家眷。”
李钰揉皱了精致的龙袍,心生不满,那群人逼他至此,他却要嘉奖其家眷?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柳怀仁继续劝道:“陛下,此时不可再起内乱,常言道,三人成虎,这流言蜚语,也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柳怀仁有时并不想承认,李钰是他的亲侄子。他柳怀仁谋算一生,走一步看百步,何曾见过这么蠢的人?
他真不明白,李钰为何会以为,坐在这个皇位上,就拥有无上的权利了?
各朝各代,被推下龙椅的皇帝也不在少数。
“皇上,此事交给臣处置吧,当务之急,是反贼李翊已经恢复,正领兵北上,臣有一技,可助陛下。”
柳怀仁没把那十几个申冤的书生看在眼里,就算是裴实甫回魂了,他也不怕。
这朝里,多的是替死鬼。
找个人出去顶包,说是他设计陷害裴实甫便是了,再给裴实甫封个国公,建个衣冠庙,流言自然就停止了。
他只想阻止李翊继续北上。
李翊这一回死里逃生之后,岷州军较之前更是士力大增,加上收编了吴王的军队,一路所向披靡,竟有不可抵挡之势。
再攻下三座城,往北走四百里,就能攻到京城脚下。
柳怀仁慌啊,他坐上首辅的位置还没有多久,还没有享受够翻云覆雨的快乐,不想朝廷就这样完了。
李钰是个没用的草包,但这样的皇帝,才适合他弄权。
李钰闻言,挥退了其他人,起身问道:“舅舅可有良策?”
柳怀仁上前,微微笑道:“陛下,快要到除夕了,该请太皇太后出来团圆了。”
李钰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也笑开了。
“舅舅真是妙计啊!如此一来,不怕他李翊不降!”
三日后,蒙古王室的使者进京,献上贡礼的同时,还带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