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喜似悲地跪在了孔夫人的面前,拂过焦尸的脸,捡起了挂在腰上的一枚玉佩。
孔淑转而朝他们二人点了点头:“多谢你们。”
谁也没接话,毕竟他们刚把人家的娘一把火烧了。
徐青翰还踹了一脚。
易渡桥警惕地握住了小刀,也不知道这孔姑娘是站在哪一方的,一会再搞出朵花可就麻烦了。
只听孔淑继续道:“我娘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败了也是报应。我今后会劝我爹爹辞官,与我回淮南老家去住,轻舟,小川,还请你们守口如瓶,不要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官府,好不好?”
易渡桥道:“好。”
史书里写过,孔尚书因结党之罪被抄家了。
如今看来,结党也是莫须有的事。
孔淑脱下外袍铺在地上,缓缓地将枯骨收殓起来。呼吸也放轻了,她是个多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想不到今日之事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是遮掩不住的呢?
人总要靠念想撑住一口气,才能有勇气将母亲的尸骨亲手下葬。
最后,她慢吞吞地抱住那一堆骨骸,依旧按照礼数向他们微微一躬身。
“我将那些官眷都送回去了。”
她垂下眼睫,把骨骸又抱紧了些,朝易渡桥他们温柔地道,“你们也快回去吧。天色不早,李伯伯该着急了。”
第50章 有情刀 (十一)
自孔府一别, 已有半年。
孔府被冠上了个莫须有的名头抄了家,男丁流放,女子为奴,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问天阁的手笔。
他们绝对不会让一个手握把柄的世家活下去。
易渡桥只来得及把齐瑜护了下来, 镇国公如今尚未失势,从官府的手里救下个姑娘不算难事。
不过镇国公的“势”也快走到头了。
问天阁的好事是他这双儿女亲手毁的, 这两人还好巧不巧被四溢的灵力冲开了经脉,眼见成了民间修士——问天阁坐不住了。
一只半虚半实的手捻开了从苍枢山上送下来的不知多少封拜帖,规规矩矩地读给易渡桥听:“李家二子天赋异禀,问天阁特纳此二人……”
“说辞也没个变的。”
易渡桥一摆手示意不必再读, “身子如何了?”
那半凝实的虚影正是当日被不朽花吞进腹中的凡人之一。
自从那日从孔府回来, 易渡桥夜夜噩梦, 无数鬼脸在她的眼前张牙舞爪,所说的话归根到底也就一句:求易渡桥救他们。
她一介刚刚练气的小散修能怎么救?
她不回应,那些鬼脸便闹得更凶, 大有不答应死不罢休的意思。
易渡桥没动。
面对大概率是李轻舟所化的芥子, 她终于收敛了单方面的师徒情深,无赖地在万千鬼脸的注视下垂下手, 明晃晃地摆明不干了。
“师父。”
她想了想, 可有可无地一撇嘴, “好像也不愿意认我,叫师父不大合适。算了, 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想用这幻境教我点什么, 就好好教,想把我这个不孝的鬼修弄死也无妨, 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哎呦。”
她的掌心一痛,好像被戒尺抽了一下。
易渡桥愣愣地垂眼,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手便自己动了起来,摸上梦里的鬼脸。
碰触的刹那,易渡桥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与鬼脸之间建立起了微妙的联系,仿佛它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随心而动,随意而行。
她想起以前在藏经塔里看过的禁术,傀儡一道失传已久,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修到极致后振臂一呼,万万阴兵能碾碎整个大楚。
她试探着动了动指尖,那刚才还在吱哇乱叫的鬼脸沉寂下来,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手。
易渡桥:“……”
这堆鬼脸和不朽花可能是一脉相传,像狗。
她试图唤道:“师父,还在吗?”
掌心里还未消散的疼痛仿若幻觉,李轻舟与她的指引一同沉入了漫无边际的芥子里,微微一笑,消失无踪了。
易渡桥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认不认我这个徒弟,师父你倒是说一声啊。”
没人理她。
不知不觉间,压在她胸口万斤重的海水漏了一道缝。
而在从梦境脱离之后,易渡桥和站在床边的虚影大眼瞪小眼:“……”
她好像,把人家从梦里抓出来了。
易渡桥光秃秃的十指上逐渐显现出几条泛着银光的细线,平日里仿若无物地潜藏在空中,若非她有意展露,旁人是断断发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