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剩下的三分之一里,还有一半是秉承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会错的类型,按照大宗一贯治水的原则,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规矩做事,至于更多的、则是完全没有。
全是一副听天由命的状态——
毕竟还可以扯出“这场雨是百年难得一遇,而且上游应对不好,所以才导致我们下游准备不足”的理由。
倘若大宗的律法再严苛些,将这些摆烂的、也不指望三年评定时升迁的家伙直接贬谪,或许就不用沈惊澜见到这些。
某天回来之后,她在扬州渡口,看着已经恢复莺歌燕舞,挂出红袖罗招、与岸边垂柳映衬的美景,安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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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浮光在扬州城边吃了一碗小馄饨。
她本来可以在城里酒楼里点一顿大餐,不过总觉得这段时间陪沈惊澜巡查这些地方,对方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在这期间,叶浮光也悄悄用大宗的律法算了算那些世家大族田地数量,还有他们交税的数额。
算出来之后,她觉得自己如果是皇帝,可能脸色不会很好看。
但沈惊澜是拿俸禄办事的,脸色也很难看。
看着她的时候,叶浮光就总是会想到自己读书时学过的那些故事,先前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很虚假,就是因为沈惊澜跟男女主非常格格不入。
那两位都是封建社会站在顶层的经典角色。
不是不懂民间疾苦——
是他们本来就可以选择看,也可以选择不看。
唯有沈惊澜不同,好像无论站得多高,打过多少仗、见过多少地狱,她都没有收起她的同理心,她始终能和普通人共鸣,否则不会在王府醒来之后,在沈景明来看望她的时候,选择站在跪一会儿都膝盖疼的叶浮光前面。
这种同理心很珍贵,却也是双刃剑。
所以才让沈惊澜在还没到三十的年纪,就拥有那样的一双眼睛,只要她想,没有任何人能从那双眼中看到任何东西。
可是一直拥有这种心,对如今的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就像是现代常常处于急救室里的医生,倘若一个医生从实习的时候开始,因为不能救回第一个经手的病人而彻夜难受痛苦,并且在之后每一次的失败、每一场手术里,都能再次被同样的痛苦折磨,那这种职业对他的心理和寿命而言就是一种负担。
看到这样的沈惊澜,就会让叶浮光总是会想到自己刚来王府的那一天。
让她再看到这样的岐王时,总会翻来覆去地想:
或许。
沈惊澜其实是想要在那里长眠的。
因为这人间的苦楚实在太多,她都已经站在了这么高的位置,还是无能为力,甚至要在醒来背负这么多沉重的仇恨和痛苦,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
叶浮光胡思乱想着。
最后拿了一串糖葫芦走回船上。
她一直站在沈惊澜目之所及处不曾离开,所以拿着那串红色的糖裹山楂回来的时候,她收回了视线,看向将那酸甜拿到面前的人。
“爱妃今年三岁?”
叶浮光摇头,“不是,我是给我家三岁的王爷带的。”
沈惊澜:“?”
她抬手去捏叶浮光的耳朵,将她跟自己一样佩戴着红色耳环的耳垂揉得发红,看上去就好像玉耳环里的血色都是从叶浮光身上染进去的。
“反了天了,”她勾着唇骂,“现在还敢骑到本王头上来了?”
叶浮光含糊着认错,然后抬手就把山楂串侧面凝实的红糖放到她唇边,让她本来就鲜艳的红唇染上一层薄薄的晶莹。
然后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问,“……三岁不好么?”
沈惊澜怔了下。
就是这一下,让小姑娘丝滑地挣脱了她的动作,然后把糖葫芦往她唇边放,“老婆,张嘴。”
沈惊澜本能地张嘴咬了下去,混着硬壳糖霜和酸酸的山楂果肉混在一起,味道交替着在她唇上绽开。
叶浮光踮起脚,把她唇角的红色糖碎给舔掉:“甜吗?”
“……嗯。”
听见她模糊的应声,叶浮光拿回糖葫芦,将她咬剩下的那半颗吃进去,“我就说,三岁好吧,刚才我买走这最后一串糖葫芦的时候,路边有个小孩都馋哭了,他那么想吃的糖,你居然只是一声嗯——”
“这也是我小时候路过游乐场,看见那些小孩都有爸妈牵着,能吹一长串的,很漂亮的大泡泡,也能吃很甜的糖葫芦,能因为去游乐场这件事开心一天。”
叶浮光咬着糖葫芦,倚在船头,扭头看旁边在这扬州声色里冷冽如刀锋的女人,“王爷三岁时都在做什么?”
沈惊澜本来想问她游乐场是什么。
最近这小孩在她跟前冒出的新词是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