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只半响没话。
血腥味被夜色稀释到不剩什么了。
“我怎么会生气?”靳羽只唇弯着,低眸看她的掌心纹路。
廖冰绮的双手已经温热起来。
她的双眼像是掉入柳叶的午后湖水那样,涟漪阵阵,波纹轻缓。
“你懂我为何这么做,对吗?”
靳羽只却没她这样激动,不可思议地平和,“我想,我懂。廖景明无恶不作,本就该杀,生灵神就是这么嫉恶如仇。”
听到生灵神,廖冰绮心中的希冀全都破裂了。
她难以置信,一个那样沉静温善的人竟然能变成如今这样。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不好。靳羽只只是暂时这样,她早晚要恢复过来,她不会永远信什么生灵神的。
靳羽只自己还不知道,她已经疯了。
廖冰绮尽了全力,心平气和,道:“你那些关于生灵神的笔录,我可以看看嘛。”
靳羽只面上不显,但眼神却润亮,立即将自己记录的那些簿子找了出来,小心翼翼给了廖冰绮。
廖冰绮再也气不起来了。
她自己在一边伤春悲秋,觉得靳羽只变了,但是对靳羽只而言,她何尝不是失去了从前的体贴。
她们都难受。
廖冰绮轻轻往她肩上靠了靠,翻着看那些簿子。
夜色与月亮相融,弄得庭院浓暗起来。
廖冰绮靠在她肩上时,心下有些异样。到底为什么不能像戏文说得那样做神仙眷侣呢,什么廖府什么落枫岛,管那些做什么?
还有生灵神,早已经消失那么多年的人,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但心里暗暗发泄完,她又其实是明白靳羽只的。
靳羽只在落枫岛出生,自小修习仙术,廖冰绮在想怎么捉弄廖大廖二时,靳羽只想的是扬名修真界,她可以随时放下自己的执念,可靳羽只有自己的志向,难道要随她一同隐匿?
打马长街、御剑飞行……
若非过分痛苦,她又怎么会被周扶疏欺骗至此。
廖冰绮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看完那些簿子。
阅毕,她心中感慨良多,思索一阵,才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迷信荊夜玉,但是,你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她。”
靳羽只微怔:“为何?”
廖冰绮叹了声气:“没有任何修真名录中记载过她,你知道原因吗?先不谈别的,只说她当时在符离城杀了那个为父亲求药而效忠魔族的男人,就已经注定将来要与整个修真界反目。”
靳羽只还没听过这种见解,便不急躁,洗耳恭听。
廖冰绮道:“你想想,那时候和荊夜玉一同去符离除魔的人里,有几个没做过亏心事?他们护着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他们自己,各怀鬼胎罢了,荊夜玉看到恶人就杀,那谁敢和她同路?人无完人,凡坐高位者,手上都沾了血,要是拥护荊夜玉,那不是把自己的命送出去了吗?”
靳羽只默然一会儿,才道:“以前没这样想过,还是你看的透彻,不过,我想她心甘情愿。”
廖冰绮劝道:“可是荊夜玉那样的传奇只能有一个。再者,她的事迹落在纸上时,我们读来唏嘘悲叹,可她本人又有多少我们不知的难平之事?”
将到天亮,两人才记起旁边还有个死人。
处理完毕,又各自回去。
廖景明的事在三天后被廖霜明发现。
但他伪君子当久了,竟然压而不报。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以这样的兄弟为耻,廖景明死不死对他影响不大。
他后来为廖景明发丧,借机接近靳羽只。
廖冰绮多番阻拦,他不乐意了,想把廖景明的死安在廖冰绮头上,熟料歪打正着,人还真是廖冰绮杀的。
肤施城轰动了一段时日。
后来传着传着,凶手就成了靳羽只。
这桩事疑点重重,廖府有意压下去,官府找上门来,就搪塞回去。
按照这样的情势,廖府还能平和一段时日,但紧接着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先前和平的假象全都消失殆尽。
廖老爷年纪一大把,天下男人的弊病学了个遍,心血来潮要干点伤天害理的事,岂料让靳羽只撞见。
靳羽只救下那些女娘,对着廖老爷略施法术,若非廖霜明突然出现,她一定把人杀了。
靳羽只就和廖霜明打了起来。
他们修为差距不大,靳羽只即便无法遥遥领先,胜出是一定的。
可那日,廖霜明大概是害怕死爹,异常厉害,竟然把靳羽只打的几乎魂飞魄散。
婢女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眼泪横流,“我看到了……那个仙姑、仙姑在帮大公子……”
绍芒皱眉:“你的意思是,当时杀了靳羽只的,是周扶疏?”
婢女凄然点头:“我亲眼看到的,她用仙术在暗处相助,靳娘子就死了……死的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