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问自己在担心什么呢,是担心意外,还是担心失去。
他还没得到过的时候可以轻笑置之,可他现在已经承受不住命运将已赠与的收回。从前不敢触碰,现在不肯放手。
就像今天席间,他眼见范寻崩溃的模样,凄惨又可怜——曾拥有希望过再尝一遍绝望的滋味,从云端跌落谷底,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极漫长地捱过了快一小时,宋韵宸还丝毫没有睡意,他躺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起身。
不愿制造任何多余的动静,他只轻手轻脚地先开一个被角,钻出来,房间里很暗,只有角落亮着一盏夜灯,散发着和缓的幽光。
他能看见傅越时静静平躺着,呼吸平稳,应是睡得正熟。
宋韵宸踮着脚去小厨房接了杯水。
凉水入腹,他感到自己胃部发沉,如软剑穿胸而过,说来可笑,他被自己的臆想弄得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这一切的根源似只是因为傅越时生了场小感冒。
宋韵宸放下水杯,无声地走到傅越时床边,轻轻地以手背探了探傅越时的额头。
是温热的,不烫,宋韵宸松了口气。
手背的触感微微潮湿,是傅越时的汗。
宋韵宸收回手,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手背。
是咸的,当然了,汗怎么会不是咸的。
宋韵宸觉得心里踏实了,安稳了,他对自己说,我完了。
他回到床榻上,继续平躺。
又过了近一小时,宋韵宸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动作——
起床,喝一杯凉水,再去摸摸傅越时的头,确认温度无恙,再回到床上。
再过一小时,再循环往复一遍。
一个晚上,宋韵宸不知道起来了多少次,他自己也记不清,幸好他总是很小心,并没有吵醒傅越时。
天亮之后他稍微睡着了两三个小时,醒时已近午时,谁知睁开眼身边却空着,傅越时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人竟不在。
宋韵宸没睡好,头重脚轻,匆匆简单洗漱了一下。
他正要出去,正好碰上蓝渠过来。
他拦住人:“你正要找你,怎么让你查的事情有端倪了没有?”
蓝渠摆摆手,忽得道:“您费心了,这事情……不用再查了。”
宋韵宸愣了愣:“什么意思?傅旖茜找到了?”
蓝渠摇头:“没有。”
蓝渠道:“是今早少爷的指示,让我们提前返航,若是四十八小时后傅旖茜仍不见下落,就按官方调查程序走。”
“不行。”宋韵宸立即阻止。
傅旖茜人都还没找着,一旦返航必定要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不管真相如何,先掉一层皮都是必然的。
如今信息时代,可早就不是谁的一言堂,何况白石这种受人瞩目的金融企业,负面新闻不论真假,对民众的信任打击巨大,绝不会是傅越时想要看到的结果。
何况,宋韵宸最怀疑的还是傅旖茜根本就躲藏在游轮某处,为的就是坑傅越时这一遭。
就像傅越时说的,她不敢死。
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舍不得她的荣华富贵,怎么肯真的落水。
那船就更不能靠岸了,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把傅旖茜揪出来不可。
可为什么傅越时却会在此时下令返航?
他明明应该知道……一旦返航,后患无穷。
“不行,我不答应。”宋韵宸道。“傅越时人呢?”
蓝渠说:“少爷病还没好,不想传染给您,所以另开了一间房。”
宋韵宸不解道:“他又不是才病,我都跟他呆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了,不也好好的吗?现在才说不想传染,未免太晚了点。”
蓝渠:“总之他现在不方便见人,也是为了您自己的安全,就让他独自静养吧。”
宋韵宸冷下脸:“我不答应。”
开玩笑,傅越时想躲就躲,那他成什么了?不让沾染,他偏要沾染。
傅越时别指望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听话。
宋韵宸深吸了口气,放缓了语速徐徐陈述。
“蓝渠,你听好,这事还没告一段落,船上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那些煽风点火的,谁都别想跑。”
宋韵宸冷冷道。
“那返航的事……”
“驳回。”
“这……”
“我现在去找傅越时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责任。”
“对外封锁消息,不用我强调了吧。”
蓝渠说:“目前我们还能勉强应付,船上的通讯系统是独立运作的,只是人言如沸,您昨天也亲耳听到了,我捂不住所有人的嘴,只怕时间早晚,消息还是会传出去。”
宋韵宸说:“你尽力就好,只有一点,告诉船长,不管外面说什么,给我按计划行驶,我要我们一周后按原定路线到达金丝雀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