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一眼便看见了床榻上熟悉的弧度。
他额侧青筋凸了几凸,一脚踢翻王七郎,上前抱住扶萱,急问道:“受伤没?”
扶萱大口大口喘着气,满面通红,浑身似一滩烂泥般软绵,眼神毫无清明,只嗓音黏腻地哼哼唧唧:“难受。”
此情此景,与她在戈阳郡中媚药后别无二致,看着这样的女郎,郎君的目中无半分旖旎,全是碎冰揉在眼里的痛心。
他转头,眼眸极致黑,极致凉,若寒鞭打向被他踢至匍匐在地的那人。
是一种做了重大决定的眼神。
直至脖颈处被人蹭了上来,雨点般细密的亲吻,落在他的下颚上和脖颈里,谢湛回过神,来不及开口,便听扶萱缠人的嗓音说着:“给我。”
谢湛再不犹豫,将扶萱横抱起往外走,脚步甫一跨出房门,便听得一声焦急颤抖的“萱萱”。
谢湛脚步一顿。
张瑶被扶潇搀扶着一并出现,二人奔至了谢湛身前,皆是极为担忧地看向谢湛怀里人。
“她无事,我先带她走。”谢湛率先开口道,再未与二人多话,抱着扶萱出了此地,将扶萱搀上他的好头赤,翻身上马,驰进了浓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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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初霁,月白风清,长夜归宁。
山涧淙淙流水声响着,一方溪石上,清冷的月色里,谢湛拖着扶萱的身子,动作轻柔,像怕弄疼她一样,玄色捻金丝的袖口掩在扶萱的衣衫底。
他看着怀中呼吸急促的扶萱的脸,那下颚间明显两处被人捏出的红印,又看了一眼手腕处被人绑出的痕迹,眼底一凉再凉。
他唇贴过去,如珍似宝地亲吻她。
扶萱被呵护得很舒服,半晌后,伸手在谢湛身上胡乱拍打,身子颤抖不已,嘴里呜咽几声,余韵散去,此厢事才得以完毕。
谢湛取出帕子,仔细替扶萱清理,又净了手指,低头看双颊红晕略散、睁了眼后满目疑问的扶萱,道:“萱萱,是我,无事了。”
扶萱慢吞吞地问:“长珩?”
谢湛弯了弯嘴角,“是我。”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扶萱道,眼中复又升起惊慌,焦急道:“瑶瑶……”
“已获救了,莫要担心。”谢湛打断道。
“哦。”扶萱松下一口气,钻入谢湛怀里,抱着他的脖颈,眼睛四处打量,“我们这是在哪?”
“尧山与明月山庄之间的山涧。”谢湛抚了抚她头上的青丝,“我们曾来过的。”
“你受伤那回?”扶萱问,从他怀中退出,急道:“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保不准还有死士来刺杀我们。快走罢!这里危险!”
她话刚刚落地,深山处便传来一声声的狼嚎,声量不大,却在空山之间不住回荡,将气氛衬托地愈发骇人。
“好。”见她药性已散,谢湛应下,扶她站起身。
甫一站立,迈出一步,扶萱就察觉出身上的异样,小女郎的身形顿了一下,脸蛋霎时变白。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整整洁洁的衣衫,鼓足勇气看向谢湛,有些慌乱地问:“是、是你吗?”
谢湛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得了答案,扶萱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看了一眼周遭,而后扭扭捏捏地道:“你怎么不带我回去再……”
谢湛哼一声,有些不以为然,更不愿作答,抬步往栓马的地方走。
扶萱恼他不给她颜面,就拉着他的袖子,故意瞪他,“我跟你说话呢!”
谢湛想起方才马背上,扶萱一刻钟也不要等,直往他身上缠的样子,眯了眯眼,“你最好别知道。”
扶萱清晰地看到了谢湛眼中的揶揄,不服气地道:“我不记得我说什么了,做什么了,我是中了药啊,脑中不清明,可你清明啊,你趁人之危!你可以带我回去的,却偏偏与我在荒郊野外……你孟浪,无耻!不要脸!”
她越说越来劲,将脏水一个劲儿地往谢湛身上泼,以图洗刷掉自己心里的羞耻感。
谢湛好笑地看她鼓着脸颊埋怨,心道二人又不是没有在外头过,分明她也喜欢,现下别扭个什么劲儿。
知道小女郎爱脸面的脾气,他口中顺着扶萱道:“是我思虑不周,夫人莫恼了。嗯?”
带着勾子似的一声“嗯”,将扶萱叭叭的数落截停,她噌瞪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夫,咬了咬唇,这才收了声。
夏日长夜,荒山间的微风清爽,月色怡人。
林间有水潺潺,有夜莺轻啼,衬出岁月静好的宁静。
有谢湛在身侧,刚经历过一场劫难的扶萱,现在只有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朝他撒娇道:“你背我过去。”
谢湛默默将长剑递到她手里,蹲身在她身前,等她搂住他的脖子,攀上他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