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谢湛一口一口喝下汤,谢夫人试探道:“大理寺还要忙许久?”
放下汤勺,拿过白帕拭了拭嘴角,这位日日在永栖巷别院翻墙的人,面不改色地道:“岁末案件太多,怕是要到除夕日才能回府居住了。”
谢夫人再道:“你长姐递话说,晚膳后带桐儿回来一趟。今夜你若是无要紧事,陪我们玩场叶子戏如何?”
谢湛将白帕搁在奴仆端来的托盘上,点头道了声“好”。
谢渊饮茶的动作一顿,掀眸瞥向自己的儿子,狐疑地想着,今日这太阳打南边来了,成日忙地脚不沾地的人,竟还有精力陪他母亲玩他一向瞧不上的叶子戏。
诚然,他们夫妇二人猜不到,谢六郎如今能应下这种耗费时间的事,主要原因还是因在某位女郎那处次次败北,委实输怕了,想精进下技术罢了。
这“叶子戏”其实是某位将军为了减轻出门打仗的士兵的乡愁,在军中发明了此物,供士兵娱乐用的,所以,百岳军中,几乎从上到下的各级士兵全都会玩它,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与多人对峙多次,扶萱练出来了一身真本事。
得谢湛同意,谢夫人喜出望外,然而,她一双桃花眼尚且未爬上几分笑意,便见谢湛身后,石清在门外焦急地探头探脑。
谢渊见状,自是以为有何急事,便开口道:“进来说罢。”
石清微怔后,应声上前。
谢夫人目光直直看着石清,直觉事情并不好。
石清咽了口唾沫,当着老爷夫人的面犹豫了下,还未来得及附在谢湛耳边说话,谢夫人就严厉问:“什么事?”
石清看向谢湛,见自家公子颔首同意,便硬着头皮道:“畅乐楼走水了,夫人在里头。”
这个“夫人”显然不会是谢夫人。
闻言的三人当即变了脸色。
谢湛刷一下从桌边站起身,大步径直朝门外去,走到门槛即将迈出步子时,谢夫人大喊一声“六郎”将他截住,其中的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谢湛转身,目光晦暗不明地回看父母,声色低沉地朝谢夫人道:“今夜儿恐怕不能陪母亲玩叶子戏了。”
若是细听,这句话中压制了无数急燥。
话毕,谢湛撩起袍摆,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嗖一下冲了出去。
光听“畅乐楼”这三个字便知道,这楼绝非什么酒楼茶楼之类的好地儿。
谢夫人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再转黑,看着谢湛消失的方向,怒道:“他一家家主,还要去救火不成?她、她,简直放荡无度!那种地儿,可是女郎该去的?可是一家主母该去的?不知所谓!不知所谓!”
谢渊亦是黑沉了脸色。
见谢渊不搭腔,谢夫人更是憋闷了一口气,口不择言地朝她丈夫埋怨道:“当初若非你同意,媒人岂能上扶家门提亲?就是你二人……”
“够了!”谢渊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起身离了桌。
百花楼与畅乐楼毗邻,此时此刻,两楼顶部都冒着浓浓黑烟。
隔着一条秦淮河,对岸的人看着两个火舌跳跃、黑烟滚滚的楼,隐约听到对岸传来的声声尖叫声,抬手指指点点、痛惜惋惜中,不乏好些个人被吓哭的。
一时之间,秦淮河两岸都一片嘈杂混乱。
突地,畅乐楼三楼的两扇窗牖大开,隔岸观火的人们一惊,紧接着,便见一人跃身而下,“咚”一声跳入了秦淮河中。
片刻后,入水的人冒出水面。
窗牖处便有人大声道:“一个个来,莫要慌张。”
第295章 第296章 火中救人
正是傍晚,本是暗下的建康城,因乐安巷的一场大火又明亮了起来。
乐安巷的百花楼前,被几位面色灰败、花容失色的花娘搀扶住的老妈妈大声“哎哟”着,一边不住往心口拍着手中的绣百花锦扇,一边朝救火的差役连连请求道:“哎哟!都是命啊,命啊,官爷,你们快些帮帮忙啊!再是命贱,那也是命啊,哎哟!哎哟!”
不怪老妈妈泣血般地央求,实在是那些来救火的京兆府的差役懒懒散散、不慌不忙。
百花楼和畅乐楼,一个花楼,一个戏楼,里头的人不是妓子便是伶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比奴才还贱的命罢了,真烧没了便没了,总归受损失的,也不是他们自个。
这个世上有高官显爵,便有三教九流,饶是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这人命啊,天生便有贵贱之分。
怪不得某些人尸位素餐,漠不关心。
这么冷的天啊,又有几个人真心愿意去抬一桶一桶保不准将自己泼一身的凉水?
在老妈妈的哀哀请求、差役们不耐烦的敷衍中,百花楼三楼,朝向秦淮河方向的窗牖,同隔壁那畅乐楼一般,被人大力大开,紧接着,“砰、砰、砰”的多声声响传来,楼里的人如下饺子一般,一个个被扔出了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