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重重地哼了扶夫人一声,“哪有阿母这样的,回回都说我嫁不出去,你没见到那些求娶的郎君,队都排到荆州去了么!还有那谁,不都发毒誓非我不娶了?”
扶夫人真心实意地扬唇笑,却是力不从心地咳了起来。
扶萱连忙帮她抚起来心口,帮她顺气。
扶夫人咳停后,认真道:“阿母不盼你大富大贵,亦不盼你嫁与任何权势滔天之人,阿母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安顺遂。情爱之事上,你且听从心声,莫留下遗憾。一旦做出了选择,即使错了,也莫要后悔。”
扶萱目露疑色。
扶夫人朝她认真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听从心声。我同你们父亲便是这般过来的。你们不知,当初也是我主动去缠的他,还叫了你们的舅舅,将你们醉酒的父亲抢回了府里。”
扶以言怜爱地看向扶夫人,笑道:“若非我成日在你面前晃,你不也没注意到我么?更没机会抢我回去。”
又来了。
又来了。
扶萱看了眼因不甘落了下风而面色有些不自在的父亲,又看了眼满脸透着得意的母亲,转眸看向扶昀,两人心照不宣地当作没听见。
扶夫人与扶以言对视几息后,继续叮嘱扶萱:“你的亲事,阿母怕是无有机会再帮你把关了。无论你嫁与谁人,婚后也得收一些倔犟性子,阿母不指望你做个贤妻良母,但至少明面上莫要太过份。”
扶萱认真点头,“女儿明白。”
扶夫人复又仔细道:“若是对方不忠,也莫要委屈自己,该是和离便和离,你父兄是你的依靠。若再遇清正温厚的郎君,亦可再嫁。便是不再改嫁,立出个女户,也未尝不可。”
母亲虽有一副虚弱身子,可脑中思想从不因皮肉软弱而折弱半分,她清醒又果断,自爱且自重,扶萱深深点头,连连“嗯”了好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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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间,夏雷滚滚不绝,再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暗夜,扶夫人油尽灯枯,孤独地踏上了黄泉道路。
扶家挂白幡白旗,黄纸漫天,子女披麻戴孝,哭丧于室。
扶夫人的灵堂设在了正屋堂上,扶萱与扶昀作为子女,跪于棺前,烧纸守灵。
俗话说“夫人死,百将临门;将军死,一卒不至”,扶夫人虽然是一介深闺妇人,又因体弱多病鲜少出门,同建康城中的官眷罕有往来,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葬礼上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原因再简单不过,众人皆是看在如今辅国将军扶以言的面上,不仅表达对扶夫人的尊重,亦是以图在扶以言身前露个脸面。
“秘书监张肃青前来吊唁。”
“五兵侍郎董有言前来吊唁。”
“左民侍郎张常明前来吊唁。”
“……”
几位官员在门外将挽联礼金递给堂外奴仆,而后敛容,神色肃穆地进了灵堂,接过香点燃后,拜过三拜,慰问家属。
扶萱与扶昀一一道谢后,扶昀起身送来客。
因连日熬夜,加之月事将近,扶萱早已疲惫不堪,扶昀折身回来后,见扶萱倦容满面,面色苍白无力,道:“你且先去隔壁歇息片刻,待晚些时候,你再来即可。”
这时候,门外又高声报到——
“谢家家主、大理寺寺卿谢湛,前来吊唁——”
扶萱心中微惊,烧黄纸的手抖了抖,扶昀再次起身,忙上前迎接。
谢湛将挽联与礼金递给奴仆,进门时,率先往灵堂前的女郎面上扫过,这才上前上香。
敬过之后,对扶昀道:“伯母兰心蕙性,澧兰沅芷,如今仙去,委实让人痛惜,还请节哀顺变。”
他换了称呼,不是“扶夫人”而是“伯母”,扶萱抿了抿唇。
扶昀作揖回谢湛道:“先母泉下有知,定感念谢家主盛赞。”
谢湛未提步出去,而是侧身挪了一步,直接站在起身的扶萱跟前,定定看着她。
小女郎面色苍白,眼底乌青浓重,火盆里的黄纸燃烧,微弱的光映在她面上,他看着柔弱的她,紧了紧袖中拳头,低了声线:“节哀。保重。”
扶萱并未抬眸看他,只低声谢道:“多谢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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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澧兰沅芷[ lǐ lán yuán zhǐ]:沅、澧:都是水名;兰、芷:都是香草。比喻高洁的人品或高尚的事物。
第265章 第266章 气势汹汹
谢湛一连大半月不在谢府歇息,谢夫人心有不安。
实则自从这个儿子年少入了官场,家里人便鲜少过问他的行踪。
一来,他的职位敏感,哪怕入职大理寺时,乃是从最不打眼的六品下寺正做起,却也因寺正直接审理案件的关系,谢家人给予他充分尊重,并不去干涉他的职务之事;二则,最主要的是,便是去问,她那好儿子也有多个方法不让他们知晓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