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腹诽着谢湛明知故问。
谢湛却是在想,上回在戈阳郡,走了半条街她便嚷着累要回马车,今日已经坚持走了整三条街,她那小脚细腿,再步行回去,明日岂还能站地起来?
他的马车倒是一直跟着,可她不愿进,只说距离不远走过去便好。
谢湛抬头看看天色,而后夹带私货地朝扶萱建议道:“我让石清去大理寺,将你的马车唤来。天色已晚,你可先用了夕食,歇息片刻,待马车来了,你再回便是。”
一听此话,扶萱不禁抬眸看向谢湛。
事实上,她脚底已经走地发麻,有马车坐回去,她自然求之不得。
可他现下话里的意思,是要她同他一起用饭不说,那满脸淡然自若的神色,无异于是表示着,共同用餐这事稀疏平常极了。
她怎可能应他?
自从她知晓他那司马昭之心,她恨不得有多远躲他多远。
扶萱果断拒绝道:“不用,我不饿,就在这处等。”
奈何意志十分坚强,身子却无甚出息,丝毫不给她颜面。
只听她话音甫落,胃中略一翻腾,肚子里便响彻出一声拉地长长的“咕——”声。
扶萱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上涌,直窜到她面上来。她恼怒地转身背对着谢湛,脖颈耳朵已是通红。
真的,她不得不承认,在谢湛跟前,她将这辈子没丢过的人全数丢光了。
又是看着他的光洁身躯流鼻血,又是这般当面撒谎,还被自个给即刻拆穿。
见她如此,谢湛在她背后勾起唇角,而后似在自言自语地道:“天凉蟹肥,滨江楼近日有了蟹酿橙,古董羹也有了,交州鱼脍、四神栗子糖水、常州锅盔皆是……”
“住嘴!”扶萱转身,利落干脆地打断他。
他每每说出一个名字,她脑中就不由自主地往橘黄的蟹黄肉、飘香的辣味羊肉、芡实柔滑的糖水上想,勾地她口涎冒了一嘴,肚中馋虫蠢蠢欲动。
谢湛不动声色,面色平静,“走罢,何必跟你自个的胃肠过不去。”
从豫州一行他便看出了,她喜吃酸甜口味的菜肴。因随军多年,锅盔这样的小食,也正是解她思念的好东西。
正当谢湛以为扶萱要跟他去滨江楼用饭之际,街上响起一串并不急切的马蹄声。
出于好奇,二人皆是闻声望去。
见是陈恬一身官服立于马上,她立即眉眼一弯,挥起手,大声一喊:“端王哥哥!”
端王哥哥?
谢湛眉宇一皱,又是这端王。
不像建康城内世家公子素爱用马车出行,扶家男郎及陈恬出行皆是御马,这习惯乃是从军中带来,进了这建康城亦是没有改变。但因建康城街上行人众多,为避免伤人,来往便不是疾驰,只是快走而已。
听得扶萱呼唤,陈恬勒住缰绳看了过来,见两身白衣立在一起,他绷了绷下颚。
他并未下马,而是居高临下看着两人,朝谢湛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而后热情地问扶萱:“萱萱妹妹怎在这大街上闲逛?可是有什么需要采买?现下去何处?”
“没有,现下要回家。”扶萱答道。
她说着话,身子便要朝陈恬身前走上一步。
只她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去,也没来得及开口朝陈恬请求给她一匹马,谢湛便直接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定有印泥的消息。”谢湛低声开口,神色十分认真。
见他如此,扶萱心中又是狐疑又是隐隐期待。
她蹙眉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不该信了。
那头,陈恬见谢湛当众捉住扶萱的手腕,并不客气地道:“谢少卿,这大庭广众的,还请注意体统规矩。”
他刻意说出“体统规矩”二字,无异于提醒又讽刺着,谢湛他那尊贵无比的世家贵公子身份。
果然,他话落,谢湛便神色一凌。
只这回,并未如上回那般,清高的谢六郎与他冷目相对,而是不在意地低低笑了声,然后朝他道:“未婚夫妻叙话而已,也不知是何处坏了体统规矩。”
谢湛话毕,收了睨向陈恬的目光,并未再与其继续对话。
他目光落在扶萱面上,一时复杂。
认真、压迫、催促、询问皆有。
扶萱听到他朝陈恬的那句未婚夫妻的话后,便是转头看向了他。
骤然见他这副眼神一出,她要斥怼他的话卡在了喉中,不禁真猜测起他方才有消息那句话的真假。
小片刻沉默后,谢湛放在扶萱手腕的力道收了收,认真问:“去么?”
扶萱垂眸看了一眼手腕,扯了扯,并未扯出来,她压着情绪,同样认真问:“你可是当真?”
她的面色不算好,是在告诉他,若是这回他再骗她,那就永远别指望她会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