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那张精致可爱的面庞,眼里仍是充满光,偶尔思索或用力,脸颊上的酒窝就会被挤出来。
那样精巧的酒窝,那样灵动的神情,他以前居然会因此纠结彷徨。
他是傻子、疯子!是天下第一的蠢蛋、混蛋!他活该受罪!活该承受一切恶果!
季恪一边痛恨自己,一边更加痴迷地瞧。
姜宣在不远处的案前配药,做事永远专注而沉浸。
忽然,一小根药材飞到了脸上,他没注意,那根药材就那么挂在他柔嫩的面颊上。片刻后似是觉得痒痒,他轻轻晃了晃脑袋。
季恪不由地笑起来。
天真烂漫、可爱自然,即便如今成长、成熟了,但骨子里依旧没变。
而自己,这个肮脏可恶的自己,唯有彻底洗心革面、换了全身的血肉,才能稍有一丝继续配他的可能。
数日来,季恪的内心反反复复波澜汹涌,姜宣却是极其简单,看着病人在自己手下症状渐轻、身体向好,不由地心生喜悦。
这日清晨,他照旧来到官驿,走进季恪卧房却没有看到应该看到的人。
小荷端着水盆搭着抹布进来。
“……公子!”
“唔。陛下呢?”
“书房批折子呢。”
姜宣一愣:“批折子?批多久了?”
“醒来就去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吧。”
也不算短。
“最近折子多?”姜宣把背着的药箱放在桌上。
原本要打扫卧房的小荷便先浸湿抹布,来擦那药箱。虽然姜宣做君后只不到半年,但她认定了这个主人,打理他的日常起居已经成了习惯。
“前几日陛下昏昏沉沉无法理事,堆积的奏折想来不少。”
“噢。”姜宣坐下倒水喝,等小荷擦完药箱,便从中取出药典翻看。
虽是已读过数遍的书,但学无止境,好书多看,常看常新,医家之海更是无边无垠深不见底,功夫到了,或许不经意间就能有新发现。
如此入迷地看了一会儿,房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
“禀陛下,膳房求见,送今晨的果点。”
姜宣从书里回神,做完清扫倚在一旁打瞌睡的小荷也醒了。
这趟出巡,季恪轻骑简装,一路没住行宫没建行营,都是住各地官驿或在野外扎急行军营,饮食也十分朴素,一日两餐。这回是因为病了,得滋补,才恢复了一日三餐两点。
小荷去开门,说:“陛下在书房呢,你送过去就是。”
膳房的说“知道了”,正要走,姜宣眼珠回头道:“劳你给陛下传个话,说诊脉的时候到了,让他回来。”
话音落,膳房侍从的表情艰难了一下,他立刻明白过来。
膳房侍从是江东本地州府派来的人,与小荷、王至这等长久在季恪跟前当差的不同,哪里敢主动跟季恪说话,甚至提出要求?
他便说:“算了,小荷你……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
既然不把自己当君后,那么就没有指使仆从的道理。
身为大夫,亲看病患、亲达医嘱也是应该。
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官驿不大,没走多久便来到了给季恪当书房的院外。
院里乒乒乓乓,是兵器相接的金石声,有人正在对打。
……谁敢在天子的院里打架?
难道是季恪批折子无聊,命人打给他看的?
可季恪那种人会觉得批折子无聊吗?
……
活泛的性子令姜宣即便再成熟也忍不住七想八想。
绕过一个枝条遮挡的弯儿,进了圆月门,他往中庭一看,顿时滞住脚步,“噌”地一下火冒三丈。
好家伙,居然是季恪自己在打!
第44章
季恪没穿外袍, 只着单衣单裤,袖子翻到手肘以上,一手提着长剑与王至对招。
听到动静, 二人往门边一瞥, 同时停下动作。
王至迅速将剑背在身后,下意识想行礼,可想到姜宣正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便只垂头退到了一边。
季恪却是上前了两步。
姜宣明显是来找他的,他很高兴,可姜宣脸色不对, 他又有点紧张, 脸上的汗和动武后的喘息便密集了。
姜宣脸色更差, 阴阳怪气道:“身子大好了?”
季恪慌忙道:“不!宣大夫,我……”
姜宣非说自己是宣姜,否则便不肯留下治病,是以近日季恪每每唤他便称“宣大夫”。
起初觉得别扭,但仔细瞧去, 姜宣对这称呼挺满意,似是特别看重自己医者的身份,季恪便接受了, 更觉得能以此讨姜宣片刻欢喜, 也很不错。
只是眼下的姜宣听到这声“宣大夫”不仅不欢喜, 还更生气了。
“知道我是大夫啊。那可还记得大夫同你说过什么?近日都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