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没有回应。
赵玉光已抬起了手,拨动了琴弦。
在谢深玄看来,赵玉光的琴音,绝不在严渐轻之下。
严渐轻的琴中带些傲气,赵玉光却同他相反,可不论如何说,他弹琴的技法纯熟,若非多年磨炼,绝不会又这样的好琴技,弹琴之时,赵玉光一心只在琴上,那目光沉着轻淡,倒像是早已忘记了自己现下的境地,面上再无半点惧意,今日这琴试,他必然能得一个高分。
谢深玄依在廊下的阑干上,支着下巴看赵玉光弹琴。
赵玉光平日总是一副惊惧之色,那表情看起来便令人也要为他紧张,谢深玄倒是头一回见他有这般从容,可一旦如此,他便发觉赵玉光的眉眼本也生得极好,同赵瑜明的样貌很是相似。
“他倒是同赵瑜明长得相像。”谢深玄低声说,“这幅好面容,若是瘦一些……”
诸野道:“他们本就是兄弟。”
谢深玄微微笑了笑:“也是。”
再过片刻,赵玉光止了琴音,面上一瞬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惊惧神色,满是不安抬起头,望向面前正听他弹琴的几名监试官。
严斯玉皱了皱眉,显是对癸等学斋学生能有如此琴技而略有些不满,可没有办法,赵玉光理应得到高分,他微微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身边的监试官已不由抚掌,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琴技,实在——”
严斯玉:“……”
监试官干笑一声:“哈哈,不错,还不错。”
谢深玄心中忽而便有了个古怪想法。
“严斯玉……知道玉光的身份吗?”谢深玄看向诸野,好奇询问,“他不会也觉得玉光只是个穷学生吧?”
诸野:“知道。”
首辅本只是想瞒过太学内的先生,与赵玉光的同窗,虽是请了诸野帮忙,却也不曾在此事上下过太多功夫。
而严家线人京中遍布,这种小事情,严斯玉不可能不知道。
“若玉光能得太学第一,压过严渐轻……”谢深玄面上笑意更深了一些,道,“他一定会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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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光的琴试果真得了高分,哪怕严斯玉神色阴沉,几名监试官却还是对他赞誉有加,谢深玄很是满意,毕竟严家人不开心,他自然要觉得开心。
琴试之后,便该是画试了。
此试由严斯玉定题,学生们各自绘画便可,一个时辰后收画卷,再统一交给监试官评判,今日之事开年小试,画试自然也没有多高的标准,而今是春日,严斯玉便让他们画花,只需成型,能够看得过去,便能算合格。
他们为赵玉光编出了个生病的借口,赵玉光自然不得离开癸等学斋,几名监试官商讨之后,便决定留一名监试官在此处看着他,其余人照旧回到天字考场,去等着其余学生将这画作完成。
有了琴试在前,那些监试官对赵玉光的态度,好似忽而便温和了许多。
谢深玄能看出他们心中的想法,监试官中,除了刻意阿谀奉承讨好严斯玉之辈,剩下人多少有几分爱才之心,若这生病的学生是“末等”学斋内的无才之人,他们自然懒得理会,唯恐避之不及,可若此人甚有才学,那事情自然便要不同了。
画试开始,此处只余那监试官与零散几名仆役,而赵玉光沉心画作,已意识不到周遭境况,自然没了最初的恐惧之心,谢深玄便回首看一看诸野,道:“诸大人,我们也去考场上看一看?”
诸野:“他们会让你进去?”
谢深玄:“……”
有些道理。
不仅如此,今日他接触之人,只怕都要心生胆战,今夜大概都是要睡不安稳了,可他总不能不去看学生们的画,此事在他预料之外,看来他还得想个办法,好将学生们的画作弄过来看一看。
诸野已道:“你若是想看,监试官过目之后,我令人将画拿过来。”
谢深玄一怔,正想说这考试之后,画卷之物还需封存,今日给他看过,怕是其余人可就不敢去碰了,他总不该为难太学内的其他人,以至于令这些人也提心吊胆过了这几天吧?
诸野知他心中所想,也只是道:“只说是我要,不提及你的名字。”
谢深玄有些无言:“他们又不是傻子,说是你要,可用脚想也知道是我想看啊。”
诸野:“……”
谢深玄:“不行不行,让严斯玉难受就罢了,总不能让其他人也难受。”
诸野:“……你看完后,我再令玄影卫送去封存。”
谢深玄:“就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