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剑在那座妓院待了三年, 销金窟里全是女人的鲜血和眼泪,母亲生前的姐妹还算照顾他, 只是她们也自顾不暇, 这三年里有人病死了,有人不堪折磨自尽而死……湛剑帮她们收尸, 每一回他都会想起母亲。
期间那平南王妃的弟弟又来了数次,一条人命并没有让他收敛多少,反而让他更加猖狂。
“我瞧你有点眼熟,叫什么名字?”
那会儿湛剑只有个小名叫石头。
对方完全没有想起他的母亲,而是指着他和身边的友人放肆大笑:“我从前竟不知道还有这样标致的美人,怎么只在楼里做个小厮?”
“赵姨,你把他安排到我房间里,这人我今天要了。”
老鸨看了湛剑一眼,嘴上忙不迭地答应:“好嘞。”
老鸨对湛剑说:“怪你生了这张好脸,今日又被人看中,你别怨我心狠,这都是你的命!”
这话老鸨不知对多少姑娘说过,可唯独今日她被湛剑的眼神看得发毛,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湛剑平静地说道:“姑姑养我一场,我不会让楼里为难。”
“这样也好。”
湛剑平日里表现得老实,老鸨以为他认命:“你认命就不用吃苦头,你是个男人,不是楼里的姑娘,等赚够了赎身钱,还有从这里离开的机会,也没人知道你干过这等行当。”
老鸨好像也忘了,他的母亲是如何死去的。
湛剑的眼神幽深:“我明白。”
到底明白什么呢?
是认命和忍气吞声就可以获得苟延残喘的余地,还是为了生存活命可以忘记至亲之仇。
他从没有一日忘记过。
但他那时只是个普通人,他困于妓院,不会有话本中的大侠从天而降,传授他至高武功。
他只能在床榻之间杀了仇人,一把早就磨好的尖刀刺进仇人的心窝,他怕对方挣扎,迅速地抽出、再扎进,那是他在后厨打杂,拿家禽练出来的手法,却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实施。
温热的鲜血溅到他的眼睛里,他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用床上的丝绸抹去脸上的鲜血。
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反胃的欢好的气息,他愣愣地坐在那里,他杀了平南王妃的弟弟,他早就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准备,这世间本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事情。
可他看着对方丑陋不堪的身体,忽然又很不甘心。他并不想为这样一个人陪葬。
他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来,他拿走了他身上的银钱,撒了一个谎,骗过门外的守卫,然后从屋后面悄悄溜走。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顺利,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好运气。
第二日。
平南王妃的弟弟离奇死于妓院的事情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他没有急着出城,而是躲藏了半个月,然后一路向北,来到了一个小城。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他租下一栋废弃的老宅,本以为会在这里度过余生。
然而没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让全城人都染上了怪病,并以不可控制的速度向外蔓延。
朝廷没有派来医者,反而派来军队,将染病的人全部就地焚烧,其余人则粗暴地关在一起,任其自生自灭,一旦有染病的征兆,就拉出来烧死。
他是个不祥之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灾祸。可偏偏老天爷又不会完全将他置于绝境,一位军队的将领是他母亲曾经的恩客,无意中认出了他耳边的胎记,对他稍有照拂。
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又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生得羸弱,面若好女。
他的一生应当是不堪的,谁叫他没有受到上天眷顾,生来就在泥潭之中。
他既无权也无势,想要反抗,也无力可借。他只能这样肮脏地一步步爬上去,舍弃身体和自尊心,以至于他的名声一度十分难听。
在那些贵族眼里,他不过是个下贱的玩物,没有人瞧得起他,只把他当做解闷的玩意儿。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下贱的玩物,也会在有朝一日变成他们惧怕的存在。
由于他母亲曾是平南王的外室,他便借平南王之子的名头回到了京城。
平南王妃膝下无子,只能与虎谋皮,暂时承认他的身份,而他也获得了一个崭新的光鲜亮丽的身份,所以让人忘记过去的不堪。
他开始经营自己的势力,讨好新太子,在朝堂之上扎根,于是他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温文尔雅的平南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