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病人问诊的时间有些久,等待的时间无聊又漫长,池洲放任思绪飘散,刚刚降下温度的耳朵又烧了起来。
在脑海里的画面朝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前,他及时停止了胡思乱想,晃了晃脑袋,将里面的脏东西全部甩了出去。
池洲在诊室外等了一会,墙上的电子屏才跳出他的名字。
今天复查的医生还是之前在病房遇见的那个,他和池洲的父亲简单聊了几句,敲着键盘在电脑上打着字。
他记录下家属提供的内容,语气温和地询问起池洲:“这段时间有记起来什么事情吗?”
“有一点。”池洲迟疑了片刻,没有把向谚的事情说出来。
医生点点头,又问:“想起什么?”
“一些……和朋友出去玩的事情。”池洲不太熟练地撒谎,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张地握成拳。
医生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微笑着问道:“挺好的,最近头还会痛吗?”
“不痛了。”池洲松了一口气,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
自从他出院以后,额头的伤口就不再疼痛,身上的外伤早已痊愈,也逐渐记起过去的事情,医生认为是恢复良好的征兆。
“如果有不舒服及时来医院。”医生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写下注意事项递给池洲。
池洲双手接过,指尖无意识地捻过纸张的边缘,一阵微弱的刺痛从指腹传来。
他的手指被纸张锋利的边缘划破,过了几秒血才从细小的伤口里渗了出来,沿着指纹晕开。
池洲按着受伤的地方揉搓了一下,黏腻的触感在指尖蔓延开来,刺耳的鸣笛和尖锐的刹车声突然在耳畔炸开。
胸腔的骨骼传来被撞击的断裂声,一道道陌生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灯火通明的十字路口,向谚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曲起的手指随着红灯的倒计时一下下敲击着。
漫长的读秒结束,绿灯终于亮起,车才刚刚起步,从对向车道驶来的货车突然失去控制,迎面朝他们撞了过来。
车头凹陷,玻璃碎裂,大股粘稠的血液溅在池洲的脸上,胸口被紧紧地束缚着,剧烈的疼痛从他的额头传来。
池洲尝到了血的味道,他分不出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向谚的。
坐在驾驶座的向谚歪着身子靠在他的肩上,他的睫毛很长,从额头流下的血挂在上面,不会立刻滴下来。
池洲想叫醒他,被鲜血堵住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池洲。”
“我买到上次那个乐队演出的门票了,晚上下班我来接你,一起去吧。”
“花要谢了,明天我再去挑一束新的,还是买玫瑰?”
向谚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池洲大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闪过的画面。
他不明白,明明他才刚刚见过向谚,刚刚约定好下一次的露营,如果向谚也受伤了,那他这段时间看到的又是谁?
“向谚……向谚他在哪里?”
追寻向谚的冲动像一颗不断注入气体的气球,随着心脏的跳动不断膨胀着,池洲攥着父亲的手,迫切地寻求答案。
他看见父亲的嘴唇在颤抖,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踌躇许久才对他说:“……不在了。”
“向谚已经不在了。”
“啪——”
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发出响亮的爆裂声,困在透明塑料薄膜里的彩虹色小球像烟花般朝四周飞散,砸在池洲的身上,在地上弹跳翻滚着。
向谚不在了。
池洲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眼前闪烁着黑与白的亮光,脑袋像被劈开般疼痛起来。
刺眼的车灯和尖锐的鸣笛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恍惚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扶起,父亲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那一页纸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虎口,雪白的纸张被鲜血染红。
溢出的泪水抹去了眼前的人群,耳边的噪音被拉长,变成尖锐的嗡鸣,在大片虚无的光点之中,池洲又看见了向谚。
他站在池洲眼前,目光悲怆。
“等你醒了,能不能去看看我?”
第7章 墓碑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通话中断,手机屏幕上亮起一片红色的通话记录。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池洲拿到了修好的手机。
他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不停地拨打那个备注着向谚的电话,挂断后再拨出,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完好无损的屏幕亮着萤萤微光,池洲退出通话界面,看到了自己和向谚合照的壁纸,站在水杉树下,远处是高悬的明月。
池洲不爱拍照,只喜欢拍人,相册里仅有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剩余的空间塞满了平日偷拍的各种各样的向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