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心想,魔族,果然是个嗜战卑劣的种族,当年未能杀尽魔族余孽,实在是可惜。
他也不恋战,看破季允的计划,便立刻撤走灵力,手掌平举,像要将空气捏成碎末一般狠狠捏紧。
无数灵息随着净尘的动作从他指缝间滑出,迅速织成天罗地网,扑向季允。
在纠缠闪烁的灵息长绳中,有一条悄悄脱离,如狡猾的蛇,掩藏在滂沱灵光之下,转而向着季允的下腹游走而去。
——那是魔丹所在的位置。
净尘很清楚魔族的弱点。
他曾亲手杀过一条龙,切碎他的魔丹,剜出他的心脏,取走了他的心头血。
而眼前这条凶神恶煞瞪着自己的小龙,就是那滴心头血的造物。
净尘突然叹一声,眉眼中写尽刻意的慈悲:“季允啊…是我给了你生命。”
“要不是我留下了魔龙玄英的心头血,又岂会有你的诞生?…先贤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赐生之恩?你该感谢我,而不是与我为敌。”
季允的喉结滚动一下:“恶心。”
净尘也不恼怒,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季允身上,身体却在感知自己的灵息到达了哪个方位。
此刻突然说这么多话,不过是为了转移季允的注意力,——或许也有几分真心,到底建筑在试探的基础上。
净尘道:“我了解龙族,你们天性淡泊,没有亲缘观念。放在人间,此时此刻,你该叫我一声…”
“父亲。”
他苍老的唇瓣勾起,唇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双眼浑浊却有神,好像真的在期待季允用“父亲”来称呼他。
这一幕看在季允眼里,只觉得无比刺眼,令人作呕。
父亲,这个凡人传递血缘亲情的词语,落在此刻的季允耳中,更像是一句嘲讽。
季允陡然暴怒:“…我的父亲早已离世,你又算什么?!”
他的大脑乱糟糟一团,控制不住地想道:
我的父母,被愚蠢短视的村民害死,被丢去乱葬岗让野犬鬣狗吞吃,我甚至没能见到他们的尸身;
我的族人,与魔种舍命搏杀,却在尊主陨落后被人类赶尽杀绝,以至族灭;
我的师兄,为天下人负隅前行,却要忍受万民审判,被指责被唾骂,伤痕累累、骂名加身;
为什么?为什么天道如此不公?
——是天道负我,是苍生…负我!!
仇恨化为杀意,在季允无从察觉的地方,被魔种无限放大并深化。
不器剑向前挥出,猎猎魔息不管不顾撕碎靠近的一切。
净尘眼睛一眯:他的机会来了!
他立刻反手一推,灵力绕过魔息剑浪,向季允下腹撞去!
这一击若命中,季允的小腹会立刻被掏出一个窟窿,魔丹也会瞬间爆裂。
——千钧一发之际,
一片枫叶轻轻坠下。
净尘一愕:“…”
只见枫叶轻巧地落在净尘的灵力上,叶茎延展,化作金色绳索,将柘黄灵力牢牢锁住。
下一刻,先是一道剑浪将净尘的攻势拍回,再是一袭红衣蹁跹而来。
秦顾翩然落在季允身前,掀起眼帘看向净尘:“净尘方丈好大的威风,挟持司命前辈为质不说,还面不改色往自己脸上贴金。”
什么爹不爹的,净尘有脸说,他都没脸听。
净尘后退一步,眉头一皱。
他的眼眸停在秦顾的脸上,那张脸上精致的五官□□涸的血浸润,勾出了凌厉的弧度,桃花眼像沾血的蝴蝶,每一下振翅,都惊心动魄。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就好像心底所有的阴暗都被洞穿。
净尘很是不悦。
他有无数次机会置秦顾于死地——不,应该说,秦顾早就该死了。
早在归墟,秦顾就该死了,可惜竟被季允生生从地狱里拽了回来。
原本,净尘看到秦顾死后季允疯狂的模样,便联想起了百年前北徐的玄英,觉得胜券在握。
可净尘算错了秦顾。
被推入深渊那么多次,他竟还能站起来?
被人间抛弃那么多次,竟还愿意以德报怨?
——愚蠢至极的人呐,认为自己高尚伟大,殊不知天下人只想着将他抽筋拔骨,连血液也要吸吮殆尽。
“少盟主,你让老衲响起了一个故人…”净尘脸上隐有怀念,而手上却暗暗送出一道偷袭的攻击。
秦顾眉头一挑,手腕一翻,稳稳挡下净尘的偷袭:“讲故事,和动手,净尘方丈,您只能选一个,既要又要还要,您也太贪得无厌了。”
一边防着净尘,秦顾边微微侧身:“小允,怎么样?”
季允喘了口气,鼻尖用力嗅了嗅:“没事了。”
秦顾有些不解:“闻什么呢?”
季允耳根微微发烫:“…师兄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