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把季允的脑袋挪到自己腿上,又支撑着身子看向周围。
他们俨然在一个石洞构成的庇护所里,洞外阵阵雷鸣,细密的雨横斜进来,刚才他正是被雨水浇了一身才醒了过来。
石洞只有一处入口,顶部封闭,显然不可能是摔进来的。
秦顾的指腹摸上季允的脸颊,从季允的耳廓抚到鼻尖。
灵力从指尖流入季允的身体,秦顾垂眸注视着季允昏迷中依旧英气逼人的眉眼,心里叹道:
傻小子。
想也知道季允见救不回自己,就干脆跟着一起跳进了深渊。
而且只怕从下坠开始,季允就始终紧紧护着自己,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替他挡去了坠落的冲击。
因为除了腹部,秦顾的身上再没有一处新伤。
修士固然与凡人不同,却并非金刚不坏之躯,季允护着他,就必然没办法护自己周全。
秦顾不敢想象落地时季允承受了多大的伤害,但几乎嵌进骨头的碎石已经将现实剖开呈现。
这还不够,常人受此冲击,即便没有立即晕厥,恐怕也要半天无法行动。
但季允硬生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直到找到了这么一处避难的石洞,才彻底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否则便无法解释他为何不在坠落点,而是躺在相对安全的石洞中。
深渊强盛的魔息是地面百倍不止,季允找到这里花了多久?
秦顾不敢想,再深想下去,他就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身上的灵药还剩一些,秦顾往季允嘴里塞了一颗清淤的药丸,又将止血药粉倾倒在他背部。
做完这一切,秦顾往石壁上一靠,自己也服下一颗灵药,继续将灵力送入季允体内助他恢复。
关心则乱,他强迫自己想点能够用理性掌控的事情。
书中从来没提过归墟还有这么个地方。
在最要紧的关头,撞入了全然陌生的区域,命运好像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好在穿书以来他遇到的剧情偏差多到数不清,秦顾虽无奈,却并不难以接受。
专注眼下。
朱厌不知所踪,但不可掉以轻心。
他和季允都受了伤,状态不佳,不知道此处在地面之下几丈,又该如何离开,还是先疗伤为好。
隐约之中,秦顾觉得自己正在接近归墟的真相。
思绪越多,头脑越浑噩,秦顾昏昏沉沉,眼皮发重,手指还搭在季允脸侧不断输送灵力。
半睡半醒之间,他突然感到手掌被紧紧攥住,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季允并没有醒,闷哼从他紧抿的唇缝间溢出,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正在激烈转动,似乎深陷噩梦之中,看起来难受极了。
他握着秦顾的手,将脸颊蹭向秦顾的掌心,滚烫热意立刻蔓延开来,烫得秦顾心里一惊。
秦顾小心地托着他,尚且松快的手掌揉着季允的眉心,低声呼唤:“小允,醒醒。”
季允应该是听到了,抓着秦顾的手掌又收紧几分,喃喃出声:“师兄…”
他攥得紧到秦顾的腕部不堪重负地钝痛起来,偏偏神情又可怜极了,让秦顾舍不得撤开手。
秦顾从未见过季允如此脆弱的模样,忍着痛轻抚他的脸颊:“师兄在。”
归墟终究会对季允产生影响,伤重虚弱时尤其如此。
就快了,他想,大局既定的时刻就快来了,届时你就不用忍受这样的痛苦了。
…
裂谷幽深无光,极远的山脉上,炽红的岩浆滚滚而下,注入漆黑的海水里,海水翻涌沸腾,冒出一个个扭曲的气泡。
季允站在裂谷深处,身前浮着一道若虚若实的人影。
人影被一左一右两条锁链绞住双臂,蒙着一层金光的锁链直通天际,伴随雷声滚滚,震耳欲聋。
季允单手执剑,剑锋对准那低垂的头颅中心,如瀑的墨发倾泻而下:“装神弄鬼,你是什么人?”
他察觉到这是一个幻境,找了一圈,没有见到秦顾。
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巨大的不安让季允格外烦躁。
那人闻声抬头。
一双黑到发紫、仿佛能吸收所有光亮的眼眸,不带温度地看了过来。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一对珊瑚般瑰丽的龙角出现在季允眼前,接着便是比玉石更精致的眉眼,眉心浓郁的龙纹栩栩如生。
魔尊瞑烛君。
即便五官经过千百年的血脉交融已不再接近,但透过那双沉寂的眼眸,季允仿佛正在凝视自己。
灵魂的共鸣开始叫嚣,他身上流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血,肮脏、卑劣的魔血。
——他早已将秦顾的喜恶视为生命的全部,师兄痛恨魔物,所以季允也痛恨自己。
而此刻,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管他是不是先祖,管他冒犯先祖会不会受到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