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看了米丘一眼,像是亘古不变的顽石,在温凉的细雨中被迫袒露出一丝缝隙,仅仅只是一丝,却已是袒露、崩裂的前兆。
米丘一愣,江冽不是一直被困在药王谷无法动弹吗,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哪里安全,难道是……
两人相携出去。外面红雾弥漫,日光昏暗,似是鬼魅伸出爪牙伸向两人,江冽屏住呼吸也坚持不了多久,她只能尽快地顺着他的指引带他找路。终于,在一排房屋中间,看到了一个小屋。这屋子从外面看并不大,布满了各种藤蔓,木窗外面又被钉了一层木板,严密得看不到一点缝隙。
门上落了锁,江冽随意一拽就打开。米丘赶紧将他扶了进去,然后关上门。
一进门,江冽就坐在了地上,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且门一关,室内彻底化为黑暗,一股血腥味窜进了米丘的鼻腔。不浓,却像是血液干涸在铁皮之上,带着经年累月的冷腥,还有陈年的浮尘。
不知为何,只是站在这里,就感觉有无边的冷意侵袭她的皮肤,好似四周除了幽暗,还有看不见的邪物涌来。
米丘有些害怕,但还是先关心对方。
“你怎么样?浑身还无力吗?”
她咬了一下唇瓣,只记得刚关门江冽就跌坐在地上,这里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能听到他的呼吸。
“无事。你莫动,站在那里就好。”
许是有些无力,江冽的声音格外沙哑,像是压着什么情绪。
米丘搓了搓手臂,打算去找他。然而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让对方发出声音寻找方位:
“你的眼睛总是比我厉害。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如此严密,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
江冽的呼吸乱了一瞬,没有说话。
米丘决定还是先找光亮吧。既然这里有锁,就一定有人进来,肯定有烛火。于是摸着黑向前迈了一步。只是一步,她就踢到了一块硬物,猛然向前栽去。
她惊呼一声,千钧一发之际,江冽起身揽了一下她的腰,然而米丘踉跄了一下,手心按到了一样东西。是一截木头,竖着插在地上,横着被另一根截断,如同现代的十字架。
粗糙、高大,比她还要高,上面带着划痕,像是……被什么抓挠而出。
这是什么?
江冽就站在她的身侧,没有出声,似乎就连气息也消失了。
米丘疑惑,指尖再一动,是冰冷的铁,不,是冰冷的锁链。铁链搭在木头上,粗糙地磨着她的掌心,顺着铁链向下,摸到尾端,竟然尖锐如蝎子的尖尾,带着刺骨的寒意,血腥扑鼻。
米丘的指尖开始颤抖。
她知道这是哪里了,这是曾经关着江冽的暗房。
第28章
暗房里有什么?
江冽知道, 这里有束缚住人的玄木,有能贯穿肩胛骨的铁钩。
没有自由和筋骨分离,习惯了也就是寻常罢了。
但最难以忍受的是黑暗。
是一闭上眼一睁开眼, 都有无数的光怪陆离向自己涌来, 像是有无形的鬼魅排山倒海倾轧, 它们沉沉地落在他的肩颈,坠在他的脊背,像是要将人的脊梁都压断。
黑暗,带来的不止是无尽的妄想,还有对声音的敏感。
每当午夜, 白蚕心带着药童门关上房门,幽暗堵住所有外来的空气。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限地放大。
嘀嗒、嘀嗒, 那是自己身上鲜血落在地上的声音, 是从刚愈合一点又被铁钩穿破的肩胛骨的声音,是从刚被割开放进新蛊的手臂、反复抓挠不断破开的指尖的声音。
又或者,都是。两三滴的声响化作杂乱的暴雨,对着他的耳膜倾泻而下, 一旦喘着粗气,就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听到了自己牙根紧咬的声音,听到了指尖的抓挠声。
然而有一种声音却像是骤雨中的惊雷,让人如何都忽略不了。
那是蛊虫涌动的声音。它们在自己的皮肤下,在自己的经脉中,啃噬他的骨肉, 啜饮他的鲜血, 每一寸的涌动,每一次的啃噬, 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也更容易幻想那些蛊虫如何在他的身体里肆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瓷罐,那是准备明天放在他身体里的蛊虫。
“今天是绝音蛊,一旦你发出任何声响,它就会啃噬你的筋脉。”白天,白蚕心笑着,背对着大门,面上像浮了一层佛光:“不过你感知不到疼痛,不必害怕。你若是叫一声,明日我就少在你身上放一条蛊虫如何?”
他闭着眼,声音和气息几乎都消失了,白蚕心有些失望:“那我就只能试试别的蛊虫了。看见那个罐子没,里面的是绝声蛊,能让你什么都听不见,但会让你的触感增强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