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丘苦着脸接过药碗,她很少生病,以往在别的任务世界就算是生病了也有办法用道具装过去,然而现在道具没有,命就一条,她还真不能不喝。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江冽顿了顿:“明日,我去镇里,就有糖了。”
家里的食物不是所剩无几,是根本没有。晚上的饭还是江冽现去叉的鱼做的。更遑论那种小孩子过了年才能吃到的“糖”了。
江冽小时候是吃过糖的,每次被同村的孩子欺负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江母哄他吃药,总是给他一块方糖。他倒是不在意,无论多苦的药都能眉头不皱地喝光,因此对糖这个东西,倒没什么执念。
但看到米丘皱起眉,每次喝之前都要深吸一口气的样子,他突然想到同村那些受了风寒的孩子,每次哭闹都要被父母用方糖哄住。
于是便下意识地想到这个方法。
米丘弯了一下嘴角,问:“除了方糖,镇上都有什么?”
江冽想了想:“都是些平常东西,只是明日附近的村民都会拿山货猎物换卖,东西也比平常多了些。”
米丘马上道:“那我也要去。”
江冽道:“大夫说你不能受凉。”
米丘道:“我可以多穿点……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江冽没说话。
米丘从碗沿上看他,长睫扑簌簌地颤。江冽顿了顿:“好吧。”
米丘忍不住一笑,江冽微微推了一下碗,示意她可以喝了。
米丘:“……”
娘的,这小子一次也不肯放过她。她一饮而尽,然后被药苦得脸皱在了一起。
爹的,如果明天不拿下这小子,她都对不起自己吃过的“苦”!
晚上熄了灯,米丘睡在江冽的床上。这床是新的——想来当初“小江冽”的床如今也睡不下。被褥是旧的,上面还带着江冽身上特有的,像是江边松木的气息。
米丘翻过身,被褥挡住口鼻隔绝夜色的湿冷。
屋里的家具不多,空旷得很。没有江冽守在床边,她本该难以入睡,但从门缝里泄出对面的灯光,就像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她看着看着,眼帘渐渐低沉。
这狗崽子半夜不睡不是又该练功吧……渐渐地,她坠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她莫名心慌,突然睁开眼睛。
门缝里的光已经消失,但她也没听到半点呼吸声。米丘皱了皱眉,她披着外袍起身。
“江冽?”
对面没有应答。米丘面色微变,赶紧推开大门。
一瞬间,夜风将她的白裙扬起,她打个激灵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这狗崽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哪里去了,难道是……
“江……”
话音未落,突然看到房后不远处一点火光。像是幽暗里唯一的萤火。米丘内心一动,上前走了两步。
火光前,江冽若一截黑色枯树,沉默地伫立着,火焰将他的身影撕裂摇晃得像是影子似随时都要破碎在风里。
火光后,是两个石碑,如同一对恩爱夫妻在无际的旷野上相互依偎着。
其实,那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江冽去看他爹娘了。
米丘的脚步迟疑地停在路口。这个时候上前安慰他最合适,但是她也知道此时对方并不需要她的安慰,也许让他与父母独处,便胜过千言万语。
米丘转身,从房里取出提灯。
————
江冽把秘籍放在父母坟前,全都烧了。
他每次回来都要去看一次双亲。他没有什么话说,也觉得无需说。爹娘在天有灵,定然明白他的心意。
唯一的例外就是上次,在父母的牌位前,他说了米丘的名字。
——她是谁?
“她是米丘。”
——她是你的谁?
“……”
她是我的朋友……吗?
“爹、娘。”江冽微微垂眸,火光让他的长睫在脸颊上颤动:“我将她带回来了。她在家里养伤……七天。”
他的视线有些虚无,“只有七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火光渐渐熄灭,《焚炎神功》的灰烬随着风进入化为尘埃。平原彻底变为黑暗,夜色吞噬了他的身体。
江冽只能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到父母墓碑上的刻痕,带着霜色的冷,触之冰寒。
他转过头,正要倚在墓碑前陪伴父母一夜,却在眼角突然看到一粒烛光。
像是幽潭残叶里唯一的萤火,盈盈光辉,却能照亮一缕生机。
江冽的面色一怔,他看着小小的烛光在风中摇曳,似乎随时熄灭,他踟蹰地踏出一步。
第一步只是试探,然而却越走越快,直到那一点萤火逐渐在眼帘里增大,直到看到其变成被拢在烛光里微白姣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