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中元节。
这是阴阳交替的日子,人间怕鬼门大开之后遇上什么脏东西,周围的居民扫过亲友的坟,做过法事之后,都早早闭户休息了。大街上空空荡荡,寂静无人,只有些烧到一半的纸钱随风飘动。
我们三个人,原本是景钗打头,小黄在中,我殿后,走着走着,却并成了一排。刚刚出城门,地面就骤然变成了泥沼,脚在上面稍微停留,都会下陷,土地喝饱了腥臭味的水,溢出黑色的奇怪液体。
“这是什么?”小黄看着脚底,皱眉问。
“这是亡灵河水,”景钗解释说,“每年的中元节,都是亡灵河的汛期。阴间的水平面会上涨,送河里载亡鬼的渡船往阳间去。”
“这与你提到的异常有关吗?”我问。
“是。”景钗回答道,“亡灵河水上涨漫出地面的日子原本只有中元节、清明节两日,今年我却发现,它在平常的日子也会发汛,而且水位比往年高出不少。”
越往西走,土壤含水越丰,大概三里之后,我们的脚面就都埋进了水里。再行进五里,亡灵河水漫过膝盖,越来越多的怪东西出现在视野之中。
迎面走来一对鬼魂,它们的灵体混在一起,牛皮糖一样紧紧粘着,只有脑袋是分开的,应当是还未出生就死在腹里的双生子;它们后面是累死的老牛,即便到了阴间也不能喘口气,背上扛着犁,呼哧呼哧地喘着,吹得周匝阴风阵阵,还有头戴冠冕的帝王魂魄,在最角落里,两个敌对国家的士兵仍在顶牛,浑然不知人间的朝代已几经更改。
景钗是有太阳血脉的凤凰,那些鬼魂不敢靠近,而我青丘一脉也有灵力。我担心小黄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于是拍拍我的肩膀,要他坐上来。
“不用,表哥。”他说。
我坚持,他摆臭脸,我当即立断,握着他的腿弯把他擎上来,他虽挣扎,但拗不过,最后还是坐了上来,他的腿刚搭住我的肩膀,我便挽住他的膝盖,保准他坐得稳稳当当的。
“你还扛过什么人吗?”他突然问。
“不记得了,”我说,“可能有和了尘玩过骑大马吧。”
其实我还记得一些画面,只是太模糊了,我甚至不确定那是我的记忆。画面里火光一片,仿佛是什么社火会,我把一个人扛在肩膀上,让他看那些杂耍的人,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记得他叫我。
“表哥。”
眼前景物一转,小黄把脑袋低下来。
“表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他关切地问。
“我没事,你乖乖坐着吧。”我回答道。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走到了河边的一个码头。景钗与那只有半个身子的阴间船夫说了什么,招呼我们上船。阴船夫向河水来处划,经过一闪镶嵌着死人谷的大门,周围便变成阴间的景物了。河两岸市镇错落,灯火阑珊,看上去与人间一般无二。
在景钗的指挥下,我们长驱直入,直接到了阎王殿。
她看起来相当熟悉这里,大概是来过多次。
阎王是个高大威武的中年壮汉,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嗑瓜子。
他看见我们来了,赶紧站起身,瓜子壳儿都掉进了胡子里。阎王下殿来迎的时候,胡子里有掉出几块点心。
表面平平无奇,实则内有乾坤。
阎王看见我,眼睛里精光一闪,似乎稍有疑惑,正欲下拜,被景钗抬手阻止了。阎王请我们坐下,景钗与阎王开始交谈,说的是些公务,我觉得无聊,打起了哈欠,小黄把他面前的瓜子推给我磕,我磕了一会儿,感觉昏昏欲睡,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装饰精美的卧室里,小黄和景钗似乎在门外交谈,但讲的到底是什么,又听不真切。
我伸了个懒腰,手臂不经意打到了一旁的花瓶,花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墙壁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我东看看西看看,实在按耐不住好奇,便走了进去。
门里是一条长长的密道,乌漆嘛黑的,大概走了一百多步,面前被封死了。我在墙壁上摸了摸,又是一个门,用力一推,便推开了。
眼前是一座园林,园内种着不少珍奇花草,十分美观。
这条密道看着凶险,不成想里面确实这样一个妙处。我往里走,正巧遇见一行靓丽的女鬼,身穿绫罗,顶着雪白的脸蛋,每一位手里都端着一个空了的托盘。里面大概是在举办什么宴会,我便想去讨杯酒喝。
到了里面才发现只有阎王一个人。
他慌里慌张地起身,胡子里又掉出些花生、红枣、螃蟹之类的。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我猜着地方是他的私人空间,大概不想让别人发现。往下查,大概还能查到贪腐、财源不明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