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问过自己,非做不可吗?平稳顺遂地考上大学、找到工作、组建家庭,这不是一直以来我所期望的未来吗?不知道前方是平地还是悬崖,就此孤注一掷,真的好吗?”
“但是,”谢故醒摇了摇头,“就是非做不可。”
“我没有办法想象失去你以后的人生,就是喜欢到这个程度。所以我要去试一试,不然,一定会后悔得要死。”
秦颂梨呆呆地望着他,他也定定的望着秦颂梨。
“我去做生意,你继续读书。”谢故醒问,“我们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泪痕未干,秦颂梨却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她接过那朵花,紧紧地握在掌心。
“……好。”
*
谢运说完,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之后,就如谢故醒承诺的那样,没有谁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三年之内,他竟真的筹齐了手术费。
秦颂梨念了很好的大学,毕业后也十分顺利地入职,虽时不时还需住院,但身体的情况慢慢平稳下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买了房子,结婚、生子,有了家,日子平淡而幸福。
可惜好景不长,谢征十岁、谢运五岁那年,谢故醒因车祸去世,公司周转出了问题,秦颂梨又受到刺激,病情再度复发,一来二去,几乎掏空了这个家。
但就算情况最危急的时候,秦颂梨也执意不愿卖掉这栋房子。
对她而言,这里有着她此生最为珍贵的一段回忆,和她与谢故醒的两个孩子一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宝物。
“爸爸在的时候,我还太小了,记不得多少事。”
谢运落寞地说,“其实,我以前想过,觉得妈妈实在太辛苦了,要是有人能照顾她就好了。”
“但是……”她出神地喃喃,“对妈妈来说,谁也不能代替爸爸吧。”
谢运歪歪头,有些迷茫,她这个年纪,对情爱尚且懵懵懂懂,又忍不住好奇:“以后,我们也会遇到这样的人吗?”
“也会有谁让我觉得,非他不可吗?”
“哥哥呢?”她回眸转向谢征,“妈妈说,哥哥和爸爸的个性很像。”
“哥哥也会为了什么事,赌上一切拼命去做到吗?”
“……”
谢征不知如何作答。
他忽然想起一双眼睛,执拗又眷恋地看着他的眼睛;尔后,是同眼前一样,将尽的黄昏、人影熹微的墓园。
他想起有人曾从后方紧紧拥抱住他,体温冰凉,却像有蓬火打心底腾起,从里到外将他灼至沸腾。
有的,谢征想,有那么一件事,哪怕赌上一切、拼命也要做到。
——眼下,他应当正在途中。
漫长的时间不过瞬息。
意识到的那一刻,困住他的幻象陡然变了模样。
秦颂梨、谢运、遗照上的谢故醒、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老师与同学……无尽的黑影黏稠涌动,伸出手死死捉住他,不欲让他挣脱。
谢征听见后方近在咫尺的恶鬼嘶鸣,阴风阵阵,锋利得能斩断万物的威胁只差半步。
而他深陷业障之中,难以动作。
就在这时,一只手穿过重重浊气,伸到了面前。
傅偏楼沉声喊道:“谢征!抓住我!”
没有片刻犹豫,谢征捉紧那只手,就像捉住他往后的人生。
235 幽冥(八) 分道扬镳。
就像从泥潭脱身, 谢征被那只手拽了出去,耳目骤然一清。
黑雾不依不饶地缠绕过来,像是知晓无力回天, 化作的人形纷纷敛去方才的阴冷, 露出哀戚之色,声声切切。
“小征,你不回家了吗?”
“哥哥, 你要丢掉我跟妈妈?”
“当年你答应过,要替我照顾好她们的……谢征,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哪怕清楚那些都是假的,谢征仍有一瞬不忍,手指收拢, 微微用力。
这份力道传至傅偏楼掌心, 令他脸上浮现出片刻的空白。
触碰到谢征的那一刻, 他也听到了那些凄风苦雨般的声音, 看见了困住对方的重重幻影。
只一眼,他就认出都是谁,尽管从未真正谋面。
也是这一眼的功夫,被谢征丢在身后的几人似有所感,抬起头冷冰冰地望向他, 目光里充满指责与控诉。
傅偏楼狼狈地移走视线, 一经脱困, 便朝谢征扑去。
情急之时,他什么都来不及多想,掐诀御枪,天问疾驰而来,带着跌落在一处的两人险之又险地避开恶鬼像咬来的利齿。
斩断的发丝簌簌从脸旁掉落, 倘若再晚半息,他们已身首分离。
惊天动地的惨嚎擦着头顶响起,谢征一顿,抬眼看去,只见追来的恶鬼像烫着也似,匆匆松开嘴,放开口中错咬的金线,眼露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