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谈论得兴起,说出口多扫兴?回头一逛就明白,凑个趣也是趣嘛。再不行,点支蜡烛也勉强过得去了。”
傅偏楼望着他,顿了顿,低声咕哝,“况且……要不然,怎么把你拐走?今晚可是上元。”
原来打的这么个算盘,谢征忍不住轻笑。
这样的小心思,倒又令他找回几分熟悉的感觉。
“笑什么!”
傅偏楼有些羞窘,却无法从那双眸中流转的笑意里移开眼。
这样看了一会儿,竟也跟着笑起来。
“久别重逢,谁都想多与你说点、问问情况……我都还没讲几句呢。”
他既是抱怨,也是玩笑,摇摇头,“你终于回来……该先陪我逛一逛吧?”
“说的也是。”
谢征望着他,神色不觉柔和下来,答应一声。尔后又问:“那我们待会儿如何交差?随便买一盏来?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放灯。”
傅偏楼瞅来一眼,尔后慢吞吞地在袖中摸索,取出一盏莲灯。
莲灯由竹骨编织而成,外头油纸包裹紧密,正中嵌着一枚蜡炬。什么图案都没有描画,仅是如此,已比摊上卖的那些都要精巧。
“喏,交差。”他又找出一沓红笺递过去,“有何祈愿,写在上头,放灯前用灯芯烧掉就好了。”
谢征一怔:“这是……”
“我亲手做的,好看吧?”
傅偏楼唇角一提,“之前几年但凡有空,我都会跑过来玩,早就混熟了,当然有所准备。”
“你一人过来?”
“是啊。”傅偏楼撇撇嘴,“你又不在,蔚明光去了凤巢,阿裴到底是个女孩,我俩一起逛容易被误会,琼光师弟也忙着问剑谷里的事……”
他叹了口气,不过倒没多失落,反而笑了:“一个人也好,自在。方才领你去观的那些,都是我觉着最有意思的,好不好看?”
谢征瞧见他笑,却怎么也高兴不了。心里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极不是滋味,勉强才平复下来,应道:
“……好看。”
“对吧?”傅偏楼挑眉,又看向摆在桥栏上的莲灯,推给师兄显摆道,“还有,这灯骨用的竹子,可是问剑谷那片竹林里的,平时沾了不少灵气,想来比凡竹来得好,祈愿更容易被瞧见。”
那副模样很是神气,十分得意一般,谢征啼笑皆非:“凡人放灯是给山上的仙长瞧,敢问这位仙长,是想放给谁瞧?”
“那自然是给天道瞧了。”
傅偏楼一本正经道:“我辈修士,不求道,求什么?”
他好似在玩笑,却又别有一分认真。
谢征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垂下眼睫去看那盏灯:“这个给了我,你放什么?”
“都不知放过多少回,”傅偏楼语气莫名,“没什么意思,早厌了。”
“再说,”他朝谢征一笑,眉眼弯得很是狡黠,仿佛一只偷到了腥的猫,“上元夜,情人灯。师兄放,就等同于我放了,对不对?”
眸光相触,谢征定定凝视他,片刻,轻轻一笑:“……对。”
灯火斑驳,照在那张格外柔和的清隽面容上,一瞬不可方物。
远处丝竹盈盈,暗香浮动,桥头风盛,拂过发梢,将耳后散落的几缕青丝扬起,交织在一处,说不出的暧昧。
傅偏楼一顿,只觉脸上不可遏制地烫了起来。
他不愿被瞧见面红耳赤的傻样,低下头不再说话。
谢征有些奇怪,不知哪里惹到了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红透的耳根,当即了悟,也难免感到些许羞窘,便垂眸去看那盏莲灯。
周围皆是嘈杂人声,这一刻却说不清的静谧,好似天地间只剩身边之人。
谢征的发养得太长,不一会儿竟吹到眼前。
傅偏楼瞧见,忍不住伸出手捉住,趁人不注意拨出一丝,与自己的绑在一起。
他折腾着微不可察的小小一枚发结,好似那比眼前的水月灯影都要令人痴迷。等回过神来,又觉得实在鬼迷心窍,近乎有些魔怔了。
【可不魔怔?】
耳边一道阴恻恻的嗓音笑道,【傅偏楼,我看你已被他迷得昏头转向、病入膏肓了,可曾想过留些余地给自己?】
傅偏楼眼神一冷,在心底道:“他既回来,你可以闭嘴了。”
【我闭什么嘴?】
魔哈哈大笑,【你该不会觉得,他没事,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这么多年过去,你怎还是如此天真,如此可笑?】
【今时不同以往,凭养心宫那些人,你以为还能压制住我多久?还是说——】
左眼不知不觉间黑雾缭绕,沿着眼尾一路滑向脖颈,像是湿淋淋缠绕着皮肤的蛇身。
“蛇身”抬起,绕着面前低首看灯的年轻道人转了一圈,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悄然张开,又仿佛始终蛰伏在那里的一方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