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高中生起得早,这个点,家里人都还在睡,向来是他热热昨晚秦颂梨备好的早餐,吃完就直接去学校。
幻境重现的是入雾之人的记忆,蚌妖一般也不会伪装成幻境主人熟悉的存在,容易被拆穿。
它习惯混入人群,随波逐流当个路人,在蔚凤的幻境里,就装成了鸟妖臣子中的一员,蹲在边角划水。
所以……谢征盯着对面的那间门房,里面是他妈妈和妹妹的幻影。
他犹豫了番,还是没能忍住,上前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披着外套的秦颂梨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小征?怎么了?”
清秀温婉的面容,柔和的嗓音,在记忆中本已有些陌生了,令谢征一时间门恍如隔世。
她背后与他如出一辙的雪白翅膀,又明晃晃地昭示着,这些都不是真的。
“没什么,妈妈。”他摇摇头,“我能进去看看小运吗?”
秦颂梨略带疑惑地让开身,跟着谢征一路走到床边,看他蹲下来,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拨开谢运脸上睡乱的发丝。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谢运模模糊糊地感到注视醒来,眯起眼,望见他的脸,揉着眼睛问:“哥哥?……你怎么没去凤巢上学呀?”
凤巢,上学,两个完全不搭调的词语。
谢征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则放柔神色:“一会儿就去。想小运了,来看看你。”
谢运一下子笑了,谢征便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继续睡,哥哥走了。”
“嗯……好,哥哥再见。”
小姑娘朦朦胧胧地又睡过去,大抵以为是在做梦。谢征站起身,回头对上秦颂梨担忧的目光,清楚自己的举动很奇怪。
奇怪就奇怪吧,反正……也是幻境。
这么想着,谢征按捺下不稳的心绪,过去轻轻抱了秦颂梨一下。
“我也很想妈妈。”类似的话,放到现实里,他是绝说不出口的,但在这个亦真亦假的世界,谢征决定放纵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蜻蜓点水般,他松开手,对秦颂梨一笑,“我去上学了。”
忽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关上门,长舒一口气。不多时,谢征的神情便重归平静,双眸冷醒。
他拿上书包,大步走出家门。
沿途只有一条路,钢筋高楼,车水马龙,汇集为虚影在身边沉浮。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脸,衣服款式细看也十分粗糙,仿佛糊成一团的色块,颇有些惊悚。
幻境终究是幻境,编织得再真实,也依托于他的记忆。谢征又不是超忆症,虽说记忆力不错,但也不可能连路人的细节都记得清。
不完整的形象,蚌妖也无法藏身。因此,真正的舞台多半在——
他抬头望向飘浮在空中的大型建筑,叹了口气。
——一天要呆十一个小时,整个年级近一十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无数眼熟却不认识之人的。
高中校园。
……
不熟练地扇动翅膀,谢征终于赶在早读开始之前,抵达了他念书时在的高一班。
前一天的黑板还没擦,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大题的解题思路,角落里划出一个框,里头是各科布置下来的作业。
困倦又沉闷的清晨,值日生在扫地,有的人在和同桌聊天,有的人往桌上一趴补觉,更多人支着本书边读边背。
统一的蓝白校服,大部分的五官十分清晰生动,唯一不寻常的,是同学的耳翎,和背后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鸟雀翅膀。
谢征的到来没在班里引起丁点波澜,前后左右的人抬头瞥来一眼,又迅速低头。
早习惯如此,他坐到位置上,视线逐个扫过每一张脸,思忖其中会不会藏着那只蚌妖。
大概率不会,若是让他来,自然躲得越远越好。
即便只算他在的高年级,也有上千人,其中拥有面容可供化身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该用什么方法引它暴露呢?
《问道》里,蔚凤识破幻境,是用了一手反其道而行之。
他封印了过去为妖时的记忆,其实在幻境中非常吃亏,即便蚌妖变成他非常熟悉的妖,他也认不出来。
更何况一直在仙山长大,耳濡目染,斩妖卫道的念头根深蒂固,结果一睁眼,成千上万只鸟妖围着自己热泪盈眶地喊“殿下”,蔚凤差点没被吓晕。
好在他及时认出了这里是片幻境,没有贸然出手,半推半就地当起了凤王,默默观察周遭。
凤巢悬浮于荒原上空,是群鸟聚集之处。
据下属们所言,他乃凤巢最后一只凤凰,是仅剩的血脉,肩负着兴旺妖族的大业。
鸟妖们视他比命还重,敬慕、宠爱、尊崇……绝不容忍他受到半分怠慢,态度极其过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