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圣上金口玉言, 这些事究竟是不是顾珝做的, 一点都不重要,他们只需要一个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假以时日, 顾琮也能像诗怡那样,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洗刷掉身上的污点。
但如果,皇帝已经厌了顾琮……
那顾珝只会把自己折进去,还可能会被上升到“欺君之罪”,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诗怡难以想象,顾珝竟然会拿命来赌!
她的脑袋像是被一团浆糊塞住,过了很久才终于明白,她还是太低估封建皇权在这些皇子们心中的地位了。
在他们的逻辑中,事实和真相都无关紧要,皇帝的意志即是所有。
皇帝说顾琮有罪,那他就终身不得进;皇帝说顾琮和陆家的事情无关,那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就会降到最小,他最多沉寂数月,又能东山再起。
当他们在膜拜皇权时,他们是真的尊重龙椅上的皇帝,还是在幻想自己登上皇位后的样子?
如果,诗怡是说如果,顾琮一系是在折损顾珝的代价上获得皇位,那这些年为了皇位的“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登基后要怎样“享受皇权”,才能补偿回来?
诗怡定定地看着顾珝,她很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主动认罪,主动给皇帝铺台阶……他是不是觉得,皇帝会被他们的“识趣”所取悦?
——因为,那是他们代入皇帝视角后,会得出的想法。
顾珝大概不会明白,当他迈进延英殿的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断送了顾琮的帝王路。
顾朗让她退到屏风后,是留给他们最后的体面。
诗怡也无意通过欣赏他们的狼狈姿态来获得快感,她只觉得心中悲凉。
他们对皇权的极端狂热,并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更是时代的悲剧。
为人臣者,粘板鱼肉,是怎么也洗不掉的封建烙印。
哪怕这些年里,他们已经学到了新的知识,也无法去除旧秩序的底色。
原来温和的改革,是不可能改天换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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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珝被扣在延英殿,顾朗没有让他回去,也不曾宣布对他的处置。
问题的核心根本不在他,而在于顾琮。
陆家事发时,顾琮还在清晖中学的自习室内。等他匆匆进宫,又被贵妃的人拦下。
在这短短数分钟内,顾琮经历了好几次情绪大起大落。
无论是舅家的荒唐,还是顾珝的行为,都让顾琮茫然无措,如遭雷劈。而贵妃流下的眼泪,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声地逼迫他精神崩溃。
顾琮艰难地找回一点思绪,他说:“我去找陛下陈情。”
贵妃慌张地拉住他的衣袖:“琮儿,你不能去,珝儿他已经……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顾琮闭上双眼,扯着嘴角苦笑。
他的七弟,还有他的生母,实在是太天真了……
顾珝能和他一换一的前提,必须是皇帝有心想保他,才能顺水推舟。
但这是不可能的——如今龙椅上的陛下,不会再给陆家任何机会的。
贵妃还在做梦:“琮儿,你要救珝儿和陆家,只有……你一定要争气啊。”
陆家?她竟然还想着救陆家?
顾琮痛苦极了,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约束陆家人的言行,但在贵妃的袒护下,终究无济于事。
哪怕他和贵妃痛陈利害,但只要陆家派人进来哭一哭,贵妃又会心软,让他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这些人是不会知道疼的,就算有这么多前车之鉴,他们依然以为“皇子外家”是坚固的挡箭牌,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宫里的贵妃在前面顶着嘛。
顾琮反而平静下来:“我说过,早晚会有这一天。”
“陛下只是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我和陆家的结局早已注定,又何必再搭上七郎?”
贵妃愣愣地看着他,那些不被她放在心上的恐吓之语,如同魔咒般在脑海回响。
顾琮:“如果七郎真的能扛下此事,那只能说明陛下的心更狠。这次是他,以后还有二姐和四哥,他要将和陆家沾边的人,全都处理干净。”
“就为了皇位——还是为了陆家的尊荣,你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搭进去,好叫你的兄弟侄子们高枕无忧吗?”
贵妃被他的狠厉吓到,她想不明白,往日恭俭孝顺的顾琮,怎么会对她说出如此诛心之语!
顾琮只想苦笑,贵妃爱她的孩子吗?十月怀胎,艰难生育,当然很爱。
但这份母爱,并不影响她将刚出生的顾琳送走,想要争取太后的支持和德妃对抗;也不影响她眼睁睁看着顾珝断送前程,只为了搏一个他还能继位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