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读书人多了去了,能中举的才几个?即便卢运撞了大运,考上秀才,那也只是勉强能养家糊口罢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更不必说他现在还不是秀才呢,只是区区童生而已。
卢运看出岳父不耐烦和他应酬,因此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喝茶。
阿真坐下来,笑着看向王杨氏:“你们怎么来了?”
王杨氏不好意思说自己上门的目的,免得继女以为自己不相信她。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丈夫一眼。
王鸿信收到她的眼神,沉声对阿真说:“难道我们还不能来了?”
他是她爹!
阿真板着脸道:“昨天你才骂了我娘,今天上门是特意来道歉的吗?”
卢氏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事,生怕儿媳妇因为是晚辈会吃亏,忙道:“亲家,不是我说你,亲家母都仙去多少年了,你也积点口德,满天的神佛都在看着呢!”
她和王鸿信是平辈,谁怕谁啊!
时人敬畏鬼神,轻易不会对死者口出狂言,就怕夜里对方会找来。王鸿信被数落了,也没脸反驳,脸色微微泛起红来。
王杨氏见状,忙替丈夫解围,赶紧将话题移开:“阿真,你爹担心你,怕你在外边上当受骗,特意去绣庄问了问。果不其然,还是你能干,如今都能卖绣品挣银子了!只可惜我没福气,不能亲眼看一看。”
卢氏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瞧我身上这件,就是阿真亲手做的,如何?”
之前卢氏担心阿真太过辛苦,不要她给自己做新衣,阿真还是连夜给做了一身,卢氏喜欢得很,恰好今天穿在身上的。
王杨氏仔细打量卢氏身上的衣裳,料子上等,针脚细密,剪裁也非常合身,袖口和衣领处绣着吉祥云纹。
她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刺痛。她养继女这么多年,连块破布头都没得过,卢氏凭什么?
王美凤也在盯着卢氏那一身看。
她从八岁起就开始拿针,到现在不仅会做衣裳鞋袜,绣帕子也不在话下,自然是有一些眼力的。
她自诩针线活儿不错,但也没好到能卖出去换钱的地步。
她不得不承认,大姐做出来的衣裳确实比自己做的好很多。
这怎么可能呢?大姐在娘家的时候,明明连针都没拿过,就连她的衣裳破了,都是自己帮忙缝的!
“大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王美凤忍不住发问。
阿真似笑非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们?当年我想学,可是娘不许,于是我偷摸着自己学了。”
王杨氏整个人还有些呆滞,闻言傻笑一声。她不愿把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暴露人前,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
卢氏却不肯放过她。只见卢氏皱眉道:“以前常听人说你是个极贤良的,又养了一个好女儿。”说到这里,卢氏看了一眼王美凤,她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卢氏接着又道:“她在外边的名声素来极好,人人都夸她端庄大方,贤慧懂事,精明能干。我倒是觉得,我儿媳也不差!光是这一手巧活儿,就强过旁人千百倍!也不知她以前那些恶名,都是谁传出去的。”
她这话就跟指着王杨氏的鼻子骂也没什么区别。
阿真轻笑一声:“可不是。以前我想学针线活儿,娘偏偏不许,还说什么将来我一定会嫁进大户人家,使奴唤婢,没必要自己动手。到了美凤这里,她就不这般说了,只会督促她该学的都要学起来。”
第47章
听了阿真的话, 王鸿信若有所思地看向王杨氏。
他曾进过学堂,又在酒楼里做账房这么多年,并不是一个蠢的。以前没发现这一点, 是因为不在意家里的这些琐碎小事。他对续娶的妻子印象极好, 外边人人都夸她是个贤良的好后娘,所以他便放心把两个女儿的教养都交给她。
如今再看,他这位继妻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不过那又怎样?就算他心里对王杨氏有气,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责骂她。
于是,王鸿信收回视线,低头喝茶。
王杨氏跟他成亲这么多年, 对他十分了解, 一看便知丈夫恼了自己, 只是现在不便发火罢了。
王杨氏顿时如坐针毡,强行替自己解释道:“阿真,你误解我了, 你们都冤枉我了!”
说着,她落下两滴眼泪,委屈道:“继母不好做。对着继女,那是轻不得,重不得, 既不能打,又不能骂,我心里也苦啊!我嫁过来时, 你才一点点大,你扪心自问, 这些年我饿着你了吗?冻着你了吗?为了你,我真是操碎了心。当年我不叫你碰针线, 是不想你受伤。你想想,万一你十个手指头都戳得血淋淋的,被旁人瞧见了,那我还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