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恨你吗?你可曾想过要补偿他?”
顾景林说:“应当是恨的吧,他说他曾经喜欢我,如今,当时只余恨意了。至于补偿……他如今已经过得很好了,恐怕也不想见到我,更不想要我的补偿吧。”
“那你……”
“看不出来你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今日竟这么多问题了?”顾景林半是调侃地带过了这个不愿细说的话题,“往事不可追,不必重提。若你不介意的话,能帮我收尸吗?”
宋元耀被迫止住了问话,他也意识到,若自己问得太深,恐怕会引起顾景林的怀疑。
“好……”他应下了这并不算愉快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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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燃的火与一一下下利落的敲击下,简风白的尸身被碎成骨灰,一部分装在顾景林特地带来的骨灰罐之中,另一部分由顾景林随风撒向奔腾的宿江。
在他的请求下,宋元耀带着他去到了雨山山顶,然后看着他亲力亲为地挖出了一个坑,将骨灰罐放入了其中。
顾景林说,他想亲自安葬简风白,因而在立坟之时,他没有打算假手他人。
堆好坟头后,顾景林接过了宋元耀削好的木牌,然后拿着撕开了刚刚愈合指尖上的伤口,在木牌上写下了不算工整的几个字。
他看不见,只能盲写,但听宋元耀说,他写得还不错。
在夕阳欲坠之时,顾景林将一杯酒撒在了坟前,算作祭奠。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牌上的几个字,将血色映得更深。
——风白之墓。
寥寥四字,写不尽月轮盟盟主的半生风雨。
“简风白,一路好走。”
顾景林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恨一个人太累,我不会恨你,我会渐渐忘了你。”
“爱一个不爱你的人也太累,你也快些忘了我吧,来世,愿你不必为执念所累。”
看着山头简陋的墓,宋元耀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竟觉得简风白死得其所,至少将一份执念带进土里,也在顾景林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
这样的人,过奈何桥的时候,恐怕会把孟婆的碗打翻后还要踩上几脚吧。
“为什么写的是‘风白’呢?”宋元耀问。
顾景林轻叹了一声,道出了简风白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的一身武艺是跟着他的养父学的,从小就被迫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直到十四岁那年,他杀了他的养父,一个姓简的疯子。”
“他说过,他不喜欢简这个姓,这让他想起他那残忍的养父。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地将其去掉了。”
“不说这些了,都说要忘了他了,就别提了,走吧。”
宋元耀蹲下身,背起了顾景林,随后又别扭地问道:“那你之后回来给他扫墓吗。”
“不会。”顾景林回答得冷情而决绝,“立坟是我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自此之后,我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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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色大暗,宋元耀才带着顾景林回到驿站,不知何时,顾景林已经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原本气冲冲赶过来接人的尉迟骁见此一幕也泄了大半的气势,放轻了脚步靠近,可偏偏宋元耀不还人,直接将其背到了屋内。
在尉迟骁与宋元耀对峙之时,顾景林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尉迟骁连忙上前抱住了他,接着,便松了一层他眼上的黑纱。
“嗯?”
尉迟骁解释道:“一日掀一层,等全部揭下后,你便能看见了——看到我,看到周围的人。”
言罢,他冷冷地看向宋元耀,挑衅的目光里带着嘲讽。
——等他知道你是谁了,就不会这么亲近于你了。
第84章 迷惘
宋元耀在顾景林房前的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
除了必要的安防,夜里的驿站都没有安排其他的下人,宋元耀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但如今,却是明白了。
前半夜,他只听到了顾景林的房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架在着些轻微的碰撞声。
可到了后半夜,房中之人像是陷入了混沌的意识般,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哭声被恶劣的玩弄放纵着,像是炫耀,像是示威。
宋元耀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离开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这时,天已经亮了。
一大早起床煎药的裴嘉泽一出门便看到了个肩头披霜的人,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认出这是宋元耀。
他本想上去见个礼,可谁知宋元耀先没头没尾地问道:“朕有一事,想问裴卿。”
裴嘉泽了然:“是想问关于顾公子的事吗?”
宋元耀迟滞地眨了下眼,思索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他确实想问关于顾景林的事,但,却不知从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