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串物什被小心取出,鲜血和一些红白污物也跟着带了出来。愤恨,恼怒,狂怒,如萧云歌身上的伤痕一般在他的心中纵横交错。陆染握紧了手中瓦片,面色充血地垂下头去。
从他手中蜿蜒出的道道血痕让谢兰慌了神:“小侯爷,您这又是何必!”她赶紧上前为他止血,就算那医者是自己人,她也小心地对陆染改了称呼。
“您以后便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萧云歌所受的,比那些从大邺来到启朝的少年好得太多!那些少年的命比不上他的。而他的命也比不上您和主人的。天子牧民。他这柔弱性子本就该为主人铺路……”
——“原来在你们眼里,天子是人,民便是畜……可人和人真的有那么不同?难道你不是人吗?萧定乾他也不是人吗?”
谢兰愣了愣,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个她从前不怎么看得上的少年。
她的主子此次特地着人敲打了她,他的这个儿子是个发起浑来连天都会捅个窟窿的人。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萧云歌的方向,渐渐升出一股不安。
等到第二日,窗外又下起了绵绵细雨。破烂的案几上多了盏完整的水壶,水壶里盛满了清水,旁边甚至有了碗可以下咽的米粥。
过了正午,看着萧云歌朝自己慢慢睁开双眼,陆染赶紧佯装起笑颜,将他扶靠在墙上,在腰后垫了被子,喂了水,又端了粥过来。
二人什么也没说。只一人喂粥,一人吞咽。
屋里很静,屋外秋雨绵绵,陆染终于安心下来,然而他却没发现在自己转身时候,萧云歌眼神里的闪烁和若有所思......
这段时日,只谢兰每隔三日来给萧云歌喂那道让他身体无力的汤药。
从她口中得知,慕容昊最近似被政事缠上脱不开身。这难得的平静让陆染欣喜,却又让没由来的生出些不安。
直到一日,他发现为难过他的冯校尉凭空消失了踪迹,门前的守卫竟已被悄然换了一拨......他的不安终于越来越深,偷偷地将藏起来的破碎瓦片磨得更加锋利,放入了袖里……
那日,冬至,天气骤冷,陆染十七岁的生辰悄然而至。
一睁开眼,他便看着二十四岁的萧云歌正坐在案桌旁笨手笨脚地折腾着什么。
悄悄凑近一看,没想到案几已摆上了几只用枯黄树叶拼凑起来的不怎么好看的蚱蜢。
察觉陆染到了自己身后,萧云歌勾了勾唇角,仔细挑选了一只虎头虎脑的放在他手中。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以前染儿挺喜欢这些,但如今都快和三叔一样高了,本不该再给你这些哄小孩的玩意儿……”
已是冬至,院内快拾不到叶子了。枯叶易碎,所以这些蚱蜢身上破破烂烂。
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但萧云歌却找不到什么东西送他。看着眼前刻意明媚的笑容,和着手中那枯黄的破破烂烂的蚱蜢,陆染连忙将嘴角拉开了极大的弧度。
二人相对一笑,仿若屋中皆是春意。
直到院中的飞鸟被惊得四起。陆染才记起今日又到了谢兰来给萧云歌喂药的日子。
不速之客带着冬至的寒气闯了进来,谢兰在灌了萧云歌汤药之后,身后现出一队身穿黑甲的宫中禁卫,领头之人朝着萧云歌气势汹汹道——“大邺三皇子,陛下着你立刻去乾明宫伺候!”
如今的乾明宫已是慕容昊的寝宫!陆染心中一惊,腾地便要站起,谢兰却一记手刀朝他的脖颈挥来——案几上摆放的蚱蜢随风晃落,自己手中这一只也碎裂开来。
他晃了晃身体,看着萧云歌对他笑了笑,转身走出屋外。看着那群黑甲禁卫裹挟着他离开……
“小主人,今日是您返回大邺的日子,忘了萧云歌吧……”
昏昏沉沉之间,他听到谢兰对他说。不甘心地咬牙朝外,没走两步,终于打了个趔趄。
屋外进来了两个假扮成采买宫人的大邺探子,将他套入一口硕大的麻袋抬上了推车,而后又在车上堆上了些烂了的瓜果蔬菜,将麻袋严实实遮盖起来。
陆染咬牙将藏在袖子里的那块瓦片握在了手里,锋利的瓦片让他的手渗出血来,也让他保持着断断续续的清醒。
——他不能闭眼。他告诫自己。如果他今日被送回了大邺,萧云歌便只能留在大启,再没有脱身的可能!
萧定乾派来接应他回去的的确不是泛泛之辈,未过一会儿,推车就被送到了一扇宫门之后。
盘查的士兵看了看着车上的东西,捂着鼻子便要让他们离开,眼看着几个大邺探子便要将他推出宫门,一个眼尖的禁军守备却叫住了几人:“不对,这里面怎么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