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拦住她做了登记,才放她进去。
在几栋高楼之间逡巡,很快找到3栋。
祁谨川的宿舍在六楼。
站在门外,她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声,清透有力,“门没锁。”
俞早摁下门把,轻松推开。
卫生间响起一串串澜澜水声,磨砂玻璃映出高大的人影。
隔着玻璃,声音再度传出:“你先坐会儿,我冲个澡,马上就好。”
“你洗你的,不用管我。”
俞早的眼睛忍不住开始打量起室内的环境。
这是她第一次来,原以为宿舍条件一般般。没想到还挺宽敞,采光也好,通透敞亮。
一室一厅,外加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一个人住足够了。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不多,排列有序。
窗边立着一张长书桌,胡桃木色,颜色沉静安然。
书桌最里侧摆着一具大脑解剖模型,分颜色,分区块,细节逼真,结构准确。
俞早估摸着这应该是教具。
她有些好奇,凑近看了看。
模型上每个区块,每条线条都注有文字。纵横交错的红色线条,是人脑里密密麻麻的神经,看上去有些狰狞。
医学晦涩难懂,学医又苦又累。俞早很多时候都庆幸自己当年没有学医。
可现在却有些后悔。若是她学了医,如今和祁谨川的共同话题想必会多出很多。尤其他家还是医学世家,一家子医生,遍布各个科室。
以后结了婚,一大家子医生坐一起,她必然会显得格格不入。
那天脑子一热,她答应结婚。可如今想来,未免太过冲动。
所幸两人还未正式领证,她还有时间去了解他的家庭。
俞早把大脑模型放回原位。
书桌一侧靠墙,靠墙那边摆放两面小书架,书架上堆满书籍,大多都是医疗用书,内科、外科、病理学、药理学、神经学……内容丰富,涵盖诸多领域。
除此之外,零星还有几本小说。俞早一眼扫过去,最先看到《平凡的世界》。
这本书放在书架最下层,又是第一本,格外显眼。这么放明显是方便取用。想来祁谨川应该经常翻它。
这书瞧着有些年头了,封面磨损严重,纸张轻微泛黄,书页偶有卷边。
俞早刚想翻开封面看看,下一秒又被书架旁的一瓶矿泉水吸引了注意力。
乍一眼看过去,这矿泉水和普通的矿泉水没什么不同,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
水喝得差不多了,还剩瓶底一圈。照理可以扔掉了,可却被祁谨川郑重其事地摆在书桌上。
俞早以为是他忘记丢了,手指轻轻刮过,指腹留下一层明显的印记。
瓶身上落了灰,想必是摆在这里很久了。
好奇心作祟,俞早掂在手里仔细端详两眼,记忆猛地被撬动一角,顷刻间飘过无数帧画面。
她终于认出这瓶水的出处——
是她给祁谨川的。
那个秋日傍晚,俞早从超市拎了两大袋东西回家。
路过那家她常去的甜品店,被橱窗里新鲜出炉的牛角包捕获了味蕾,迫不及待跨进店内。
没想到竟遇到了祁谨川。自己还当着他面社死了一回。
后面他送她回家,主动替她分担了那两大袋东西。一只手一袋,拎了一路,出了一头汗。
在单元楼道别时,瞧见他额头的薄汗,俞早眼疾手快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喝。那瓶水是她从公司带回来的。
几个月过去了,这事儿早已被她抛到脑后。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只空瓶子,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回事。
高中三年,祁谨川一次次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身姿矫健。俞早一次次出现在看台上,手里紧紧握住一瓶矿泉水。可惜那瓶水从未送出去过。
时隔十年,她终于送出了一瓶矿泉水。
而这瓶水喝得只剩下空瓶了,祁谨川竟舍不得扔,妥善安置在书桌一角。
俞早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内心十分复杂。
好像身份一下子对调了,他变成了那个卑微的暗恋者。
巨石投湖,惊起万丈狂澜。俞早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残缺的某根神经顷刻间衔接上了。她的视线再次转向书架,果断抽出那本《平凡的世界》。手指触及封面,一阵冰冷袭来。封面一掀开,书里就掉出一张东西,在半空中打了个旋,最后落在地板上。仿佛羽毛坠地,无声无息。
俞早眼睫颤动,下意识看向地板。
地板上安静地躺着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