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司马家的血系, 只是常年侍奉司马氏一族的下人一户, 却能被冠以司马氏姓衔。足以可见深受司马氏的器重。
“公子, 随我来。”司马照谷道。此人身形瘦小,着一身灰绸直裰窄袖袍。目光精烁,唇薄鼻尖,是典型的笑里藏刀之相。
沈灵姝和卫曜到瀛洲的前一个城池, 便已经分开驾骑两匹马。
卫曜给沈灵姝更换的衣服是随从的男装。黑色幞头帽,墨蓝色交领缎衣劲装。腰间还配着把短刀。脸上也故意抹了两把锅底, 遮盖过于白皙的肤色。乍眼看, 便是一灰扑扑的随行小兵。
故司马照谷并没有起疑心。
卫曜的兵马已在瀛洲城安置扎营。
安排在瀛洲, 用意已经很明了。是司马氏要启用这支兵马对抗王家。
司马照谷领着两人入了一座府宅。府邸装饰得堂皇气派, 下人入入出出, 阔大的庭院正在修建整装。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 位于庭中央, 指挥差遣着仆从搬运花草、盘石……一副忙碌又得适的景象。
司马照谷贴心地给了解释。这里原是瀛洲知州的府宅, 司马家二公子不喜原来知州的品味, 觉得寡味。所以差人将整座府宅重新做了整修。
司马照谷笑着说。边在前头带路。
沈灵姝却听出来了其中的暗意。这分明是在敲打卫曜。瀛洲知州是朝廷命官, 司马氏公然住进知州府邸,还轻飘飘地表示要给整座府宅重修。他们住进来了, 瀛洲知州住哪里?不就摆明了整个瀛洲现今都是司马氏掌控,不听话的,就是瀛洲知州的下场了吗。
绕过一道回廊。
迎面是搬运着一座天山雪莲像的家仆。家仆规矩停下了脚步,朝着司马照谷很是恭敬地行礼。
回廊九曲八折。
司马照谷接着与卫曜继续讲话。“公子想必也已经听到了,外头现在有一些风声风语。议论公子是姜娘子的私生……公子切莫当真。公子是姜娘子和晋皇帝之子,是绝无半分假意。外头,尤其是长安处,那些人怕公子有夺嫡篡位之嫌,才故出此谣言来抹黑姜娘子和公子……”
卫曜面色淡淡。“某未曾放在心上。”
司马照谷闻言很满意,点了点头。“那便好,下官也只想提醒公子,真亦假假亦成真,公子是司马氏一族血亲,至死也是司马氏的人。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司马一族是公子最坚固的砥柱,公子心如明镜,知事辨曲折,下官替家主感到莫大欣慰。”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正屋。里头传出了泠泠筝声,袅袅入耳。雅致怡然。
司马照谷向外头候着的家仆通报,待家仆出来回禀。司马照谷才向卫曜做了个入内“请”的手势。
沈灵姝跟着也要踏入。
被司马照谷抬臂拦住。“这位小公子,留在外头候着便可。”
卫曜回了头,神色淡淡看了眼沈灵姝。沈灵姝已收回了一个跟随的脚尖。
卫曜微微皱眉,折返身,反握住了沈灵姝的手腕,“他与我已是生死之交,吾事便是他事。一同进。无碍。”
司马照谷面上流出一丝讶异。
而卫曜已经先一步,将沈灵姝带着一同进屋。
外头的家仆将门扇缓缓盒盖上。门扇由张合,至一丝细缝,至吱嘎一声,彻底隔绝外间。
*
门从后关闭。
光线由明转至暗,又复明朗。
屋内堂皇明亮,时还尚早,两壁却已点燃了灯烛。堂内朱漆柱盘龙卧凤,榻椅上罗列花瓷,壁上挂着字画墨宝,横梁悬垂下珠翠铃铛。瑙红色地毯铺至廊下。毯上,跪坐着两名乐伎,正在拨弦诵曲,歌声婉婉动人。
高座之上,是个年貌四五十的男子。着半肩鹿皮上衣,罩紫色下裳。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处,仰头闭眼。似在专心听乐赏曲。
卫曜松开了握着沈灵姝手腕的手,回头淡淡,却又极复警示地看了沈灵姝一眼。让人莫要离开他的周身。
随后,才向高座之人禀声。“外甥裴曜,见过二舅舅。”
男子缓缓睁开了眼,抬手。两旁的乐声刹那停止。随着男子的手再一摆动,乐伎弓腰低头,一一依次退下。
“你认识我?”男子开口,声音呕哑噪杂,如割锯木柴的锯齿,略微刺耳。
沈灵姝耳朵有些难捱地一动。
卫曜:“闻二舅舅喜乐赏曲,性情雅致,方正涵养。某见乐声不似靡靡之音,倒有山高流水之态。屋堂壁画,墨水青山,有文人曲水之相。故揣之。若有妥误之处,还请二舅舅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