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年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看不远处笑得肆意的谢砚,斗笠后清冷的双眸带着些许无奈,他没理谢砚,转头去看钟译和的马车。
他看得清清楚楚,马车上突然下来了一个女子,他隔着一座桥都能听到那女子的声音,那声音他曾经在谢砚屋中听到过,是阮家的姑娘。
两人说的什么他听不清,阮芸萱似在跟钟译和争吵,两人相持不下,最后阮芸萱愤愤地跺脚,推了钟译和一把,一转头就钻进了钟家的马车,任钟译和怎么劝说都不下来。
钟译和最后无奈至极,深深叹了口气,跟马车旁的人说了些什么,那小厮得了令后离开,钟译和上了马车,马车悠扬地往城门口去。
转眼便是小年,路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今日,不仅是小年,还是路君年十七岁诞辰,虚岁十八。
路君年一大早就被烟儿拉起来洗漱打扮,他刚刚从睡梦中回过神,身上就已经被套上了红色的短袄新衣。
他环顾四周,寝屋被贴上了红色的剪纸装饰,屋内插的鲜花也是红色的,就连平时饮用的水杯碟盘都是新的。
不像过诞辰,倒像是成婚。路君年不合时宜地想到。
在烟儿开心过头,想要给路君年抹粉脂时被他制止了。
“只是过诞辰,不必浓妆艳抹。”路君年淡淡道。
他甚少穿鲜艳亮丽的衣服,更遑论精致打扮。
那粉脂,分明是女子用的。
烟儿很是懊恼,随后又兴高采烈地给路君年编发,路君年见她并没有编些稀奇古怪的发型,便由着她去了。
而等他看向黄镜,不由得愣住了。
没有断腿的遗憾,少年眉眼没有上一世那般忧虑寡淡,神色恹恹,反而清俊温润,仍是那副疏离不亲人的模样,但眼中隐隐含笑,唇上淡淡的粉色也显得气色很好。
“少爷自从夜林泽回来以后,身体都变好了,都变得爱笑了!”烟儿给路君年戴上玉冠,将白玉钗插进发间。
路君年回想起来,夜林泽回来以后,他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天天喝药当吃饭,就连管家路印文亲手送过来的药,他也就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就偷偷倒掉了。
烟儿这番话让路君年不禁警觉起来,那些药他从小就开始喝,府里人都说他是身体不好才要喝药,怎么现在药停了身体反而好了?
疑虑暗藏在心底,路君年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起身出了寝屋。
今日来路府拜访的人很多,路恒是门下侍中,又正值小年和路君年的诞辰,自然给了他们拜访的理由。
走在回廊里都能听到喧闹的人声,路君年进入大堂,看到的就是一群文臣围坐在火炉旁相互吹捧逗乐,就连伤了腿的钟月然也被人架着坐在椅子上跟人侃侃而谈,白色纱布包住的腿在他面前一晃一晃。
众人的目光看向路君年,路君年轻声问了声好,就过去坐在了路恒身边,接着听他们谈天说地,直到两个时辰后人才慢慢散去,各自回家吃午饭。
路恒没留人,就连大老远跑来的钟月然都被他送走了。
“爹,吃饭吧。”路君年起身迎上从门外回来的路恒。
路恒喝了酒,满脸通红地看着路君年身上穿的新衣,怅然道:“云霏又长大一岁了。”
路君年轻声嗯了一声,拉着路恒到了桌边,下人已经摆好了碗筷,桌上九道菜,却只有两副碗筷。
“京城的雪太大了,你姑姑在胡泉过不来,我就让他们今年别过来了。”路恒夹了一块猪脚边吃边说。
下人在旁边候着,桌上只有路恒吃猪脚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清。
路君年给路恒舀了一碗鸡汤,说:“倒是很久没见过姑姑家那三个小丫头了。”
上一世,京城朝堂变动很大,气氛诡异,路家在胡泉的家人都有两年没有进京了,到这一世,路君年还没见过那几个堂妹。
“你怎么知道你姑姑肚子里怀着的是女儿?他们盼儿子盼了那么久,指不定是儿子呢!”路恒喝鸡汤喝出了很大声响。
路君年怔住,这才回过神来,这一世,姑姑家的第三个女儿还没有出生。
“我觉得还是丫头好,长大了以后孝顺。”路君年轻声说,企图敷衍过去。
他知道姑姑生了三个姑娘后就很难再生育,但碍于路恒的面子,姑父不敢取小妾,于是时常对姑姑冷脸。
好在路恒并没有细究他话语中的漏洞。
“我也想要个丫头,要是你娘……”路恒说到一半顿住,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她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父子俩走了呢?”
路君年心头一紧,他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回忆,半垂着眸,闷闷地说:“爹,如果你想要个丫头,想要续弦,我不会有任何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