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云梦湖的游船上载着三十余京城的富贵子弟,他们全是受了谢棱渊之邀上的船,在船上度过了纸醉金迷的几日。
在最为顶级的奢侈繁华中,路君年坐在木轮椅上,望着满桌的金玉银票,渐渐麻木,视线跨过桌上瘫得到处都是的人,落在了一副庭园图上。
画作,本是画师向外界表达内心情绪的方式,却被这些纨绔子弟当成了上流贵族互相攀比的筹码,他们不懂画作背后的寓意,只知道这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名作,拥有了它们,能让自己脸上添金。
在一众名画中,那副庭园图笔触细腻,用色大胆,将府内一处庭园的冬梅描绘得矜贵孤傲,仿佛拥有了人的体态,几根树枝攀附着墙头跃出,将几个花骨朵露在高墙之外,又冷又矜贵地蔑视着过往的路人,又将大部分开得正艳的花朵展露在墙内,供人欣赏,就好像它知道自己冷艳漂亮,招摇地展示自我。
在古人眼中,梅花被赋予了坚韧不屈的形象,更有“梅妻鹤子”这样的典故,画作中常常在枝桠轻轻一点淡红,上覆白雪累累,体现冬梅多坚,却极少有人把梅花画得如这副庭园图一般,美而自知,傲骨可寻。
路君年当时就被这副庭园图迷住,遥遥望着,直到谢棱渊突然走到他身边,指着那副庭园图,说:“你喜欢这副图?”
路君年定定地看着谢棱渊,不出声。
他是被迫无奈,才上了谢棱渊的船,内心却并不觉得他是最佳的皇位人选。
“这副庭园图是云梦城的人为了讨好我,从一位画师手中抢过来的。”
“抢?”路君年诧异,谢棱渊彼时已是太子,有什么东西得不到,需要用抢的?
谢棱渊笑了两声,说:“可不是用抢的吗?他们画了十两银子,那老头都不愿意卖,殊不知拿了那十两银子,能救他的命。”
路君年抿唇,一言不发,放在腿上的手被袖口盖住,隐隐握拳。
“这画到了我手上,那老头就一命呜呼了,何必呢?”谢棱渊不屑一顾的表情说着事不关己的话,“不过也是多亏了他死了,这幅画仅此一副,已成绝笔,价钱翻了好几翻,路少爷若是喜欢,本太子便将它送你了!”
路君年摇头拒绝了,这沾血的画作,背负着罪孽,他可不愿意收。
第168章
“你说我爹的画作很值钱?”元洄大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他那画作若是值钱,我还用得着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两人回到客栈,坐在路君年的客房内。
路君年听完元洄的话,没说什么,倒了杯水递给元洄,坐在他对面,又说:“明天带我去见你父亲,我想跟他买一副冬梅图。”
此时的元父,应该还没有画下那副庭园冬梅图,路君年有想过要不要等再过几年,谢棱渊的人拿着十两银子来找元父的时候,顺便将巴结谢棱渊的人一并逮住,但他想到,这一世的太多事情发生了变动,也许这一世的谢棱渊不会在云梦湖上宴邀富家子弟。
路君年联想到胡泉城的一系列事,不敢再拿人命冒险,还是不以元父当诱饵了。
在云梦湖上发生的事情之后,路君年派人调查过那死去的画师,知道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叫元洄,以及他们简单的身世,所以在听到元洄自报家门时,才一下想起。
“你要买图……”元洄再次上下打量了路君年一眼,说:“虽然我说我爹画得不怎么样,但他自视甚高,别人找他约画,他价格开得很高的,动不动就是五两、十两的,你也拿不出这钱,不如我们去……”
“想都别想。”路君年一眼就看出元洄又想劝他跟他一起去偷鼎里的残银,直接否决了。
“我现在身上确实没有钱,先赊着。”路君年大言不惭。
元洄直接就笑了,说:“你想空口套白狼,要不是我爹现在躺在床上,他能让你竖着进去,横着出门。”
路君年:“所以,要你为我说话,让他答应。”
“你又不跟我去偷……去取残银,我没有好处,怎会帮你?”
路君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教你念书,不收你钱。”
“你脑子没事吧!让我读书,”元洄一听这话跳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走了两三圈,指着自己说:“还是那句话,我要是能读得进书,我就不会缩在城外这样的小破客栈了!”
“我当官去我!还读书读书!”元洄重重坐下,一口喝尽路君年给他倒的水,将茶杯搁在路君年面前,示意还要喝。
路君年默默地又给他倒了一杯,将茶杯推了过去。
“我读过书,可以给人教书。”路君年双手搭在一起,放在桌上,认真地看着元洄,“你只要帮我说服令尊就行,钱到了他手中,也相当于到了你手中。我是读书人,不跟人舞刀弄枪,比你去偷盗风险小得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