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出来的。你应该打过电话了,是空号吧?”安凉将唇角抿出下撇的弧度,明显将这技巧稔熟于心,“当然不可能打通,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手机号。”
阮北晴一时愣住。
风扑簌簌地吹动树叶,有一片落在了她头上。她满心提防着,还以为是谁摸了自己的脑袋一把,赶紧拍着头发退开几步。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开始就怀疑天凌科技吗?——因为我们的手机号,不是被人注册了,就是空号。我们尝试发消息,但发现,其他人根本看不到。”
——和阮北晴当年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那时天凌科技风头正盛,除了他们,我们还能怀疑谁?他们大概也知道被人盯着,才都按兵不动。你和那位太子爷闹矛盾时,殊哥担心会有人针对你,这才想用芯片给他们泼个脏水,给你个提醒。”
阮北晴明白了,那枚芯片果然是他们放的。
又疑惑地反应了一下人名,“......suger?”
安凉顿了一下,噗哈哈哈地笑出声。
“你太可爱了。”
她笑点似乎很低,仰天长笑时无意摁住了喇叭,发出“滴”地一声巨响。
阮北晴见许多人回头,赶紧阻止她继续扰乱路人耳朵,“那你跟着我,是不是因为哪里不太对劲?”
安凉停了下来。
“确实。”她道,“你还记得你出事时,有一串公式控制了机器人吗?”
Randbetween(0,1985)。
随机数公式,阮北晴记得很清楚。
“你知道这串公式是什么意思吗?——摇号,就和你买彩票一样。”
“有人给1984个人编了号,摇到谁,那个人就会‘消失’。”安凉不平不淡地说出这句话,“你是编号1,机器人想要杀你,但是被我们阻止了。现在最可怕的事情,是我们并不知道剩下的一千八百个人会是谁。”
“一千八百?不是有一千九百多......”阮北晴问道一半,心上漫起不好的预感,“等等,你的意思是,他们半天之内,就......杀了一两百人?”
“不到半天。”安凉难得沉下声纠正,“九点到现在,不过九个小时,出现了近两百个‘黑洞’——也就是说,有两百人,在昨晚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被从头泼下了冰水,阮北晴冻在原地。
“我是......幸存者?”
“你不是。”安凉无情地粉碎了她的幻想,“你没有发现,昨天和今天,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吗?”
阮北晴左右顾盼。路人都忙着送孩子和上学,哪有人在看她?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比如,你身边这棵树。”
安凉推门下车,摸出柄小刀一剜,捏碎树后藏着的微型摄像头给她看。
“这只是其一,剩下的,连我们都找不出来,难怪他们要害你。”安凉将摄像头揉碎,“原来破了天凌科技的局,现在还是个梦。”
“......”
阮北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眼前的种种,都被一层又一层的黑布隔着,掀开一个,背后还有一个。
她觉得后脊发寒。
像是在一片冰原上前行,永远也找不到真相,永远也不知道出路是什么。
甚至于这次,阮北晴根本没有感觉到,世界还在被人“操纵”着。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果不是安凉告诉她“消失”依然存在着,她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天凌科技倒了,一切就会重回正轨。
他们曾经被扔进了黑暗之中。
没见过白日的人,只要看见了一分一毫的光亮,都会以为那是太阳。
——连她也是。
自从昨晚之后,同学们对她改观,母亲和她道歉,曾经说她是“疯子”的人终于理解她,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认可。
谁不想得到认可?谁都想,没有人会因为别人承认和夸赞而生气。
但就是这种高兴,让她下意识以为自己真的帮助大家破除了迷雾,却忽视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麻醉”。
当阮北晴跳进噩梦之中时,她想尽办法也要逃出去,证明这些全都是错的。
因为在噩梦里,她难受,她被孤立,她不舒服。这些情绪逼迫她寻求一个更加舒服的环境,逼迫她走到了今天。
可,如果是一场好梦呢?
如果这场梦里,她有很多朋友,她的父亲还活着,她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她会愿意醒过来吗?
醒过来后,她看到的会是不平等的世界,是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认可,是自己和所有人一样,被命运的皮鞭挥着上前,读书工作,生儿育女,按照最顺畅的路平平淡淡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