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往常一样,准备了一千只千纸鹤做初中闺蜜的生日礼物,隔天看见自己的礼物掉在了垃圾篓。
那时阮北晴还想,他们不理解不要紧,她多忍让就好。
她成绩很好,从高一开始就拔尖,在尖子班都算是重点关照对象。阮北晴在外面得不到认可,只能满心扑在学习上,企图用成绩填补自信。
有一天,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考了第一,写了满满五页的演讲稿,穿上西装,在全校面前做经验分享。
本该是最耀眼的时刻,台下迎来的不是掌声,而是一阵哄笑。
“我们听疯子分享什么?精神病史吗?”
“她可别讲着讲着又说讲台上多了个人,把经验分享变成鬼故事交流会。”
“她原本成绩哪有这么好,十有八九都是那病的作用吧......再说了,光学习好有什么用?我宁肯自己学习差点,也希望自己是个正常人。”
阮北晴手一抖,讲稿滑落在地。
聚光灯汇拢到她身上,惨白而扎眼。
她仓皇去捡,台下笑得更大声,甚至响起了掌声。
那不是迎接英雄的掌声。
而是看见马戏团的动物表演失误、看见小丑不慎跌倒的掌声。
分明是梦。
她却怔懵了。
因那笑声太过刺耳,因那排挤太过熟悉,好像她在很久以前就被如此对待过,好像她正站在讲台上,笑声真真切切在耳旁响起。
她能感受到扎眼的灯光,能听见外面连绵的雨声。礼堂台上的空调对着她吹,冰冷刺骨......都好似真的一样。
她忽然就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老师们拼命维持秩序,鼓励她继续的份上。她默默拾起了稿件,在满堂嘲讽声中,一张又一张整理好。
是梦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有很多情绪,不甘、郁闷、委屈......极度的困窘和气愤之下,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写的稿子,冷静了下来。
不止一次被嘲笑。
没有明面上的嘲笑,也受到了所有人的孤立。
她一直忍让,一直迁就,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了一句,“怪物本该格格不入”。
梦里如此,现实也如此。
等台下的人安静之后,阮北晴垂眼看着讲稿,忽然笑了。
她把讲稿撕得粉碎,扬手洒起。
“一群废物。”
“说我是疯子,你们连疯子都考不过。”
她无视台下的骚动,无视喧闹的话语,目光直直看着礼堂后方,看着那束照在自己身上的灯,带着蔑视。
“如果我有道题解不出来,我敢说这道题是错误的;如果试卷上多扣了两分,我敢说阅卷老师是错误的。我碰到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最后都证明我对了。”
“可你们敢吗?”
“既然你们都没有这个底气,凭什么你们口中的话,你们所看到的世界,就一定是对的?”
反正是场梦,她也不在意了。
她把想骂的话通通骂完,酣畅淋漓地在脑子里过了嘴瘾,心中郁结宣泄而通。
梦中她下了讲台之后,许多同学觉出不满,在背地里骂她。
她抄起讲稿砸了过去,甚至很暴戾地扬言:“我劝你小心一点,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看着他们气恼却惊恐的眼神,她竟得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满足,一种践踏规则、藐视一切所带来的快感。
——也不枉帮她看病的医生说,她没有病,只是得了中二病。
事情本该这么结束。
直到不久之后,发生了另一件事——
消失的人,成了唯一理解她的人,她的父亲。
第3章 镜中我(三)
阮北晴的父亲名叫阮文善,是个从军二十八年的老军医。
他四十九岁,身体微微发福,但还算硬朗,走到哪里都笑呵呵的,像个真人放大版不倒翁。
阮文善豁达宽厚,是个十分特立独行的人。他曾带着阮北晴在家里做化学实验,炸了整个厨房,被母亲程雯抄起扫帚追打出了部队大院。
他常常说些引人深思的话,譬如“人到底是什么,你怎么证明自己是个人?”——虽然这样的话在程雯看来,是两字以蔽之:“有病”。
阮文善古怪,阮北晴也古怪。但阮文善受欢迎,部队优秀干部投票几乎全满,她不行。
阮北晴被当成“疯子”后,程雯迫于压力,不愿去给她开家长会。阮文善难得和她吵了一架——不是因为谁去开会而吵,而是因为,他认为程雯身为人母,居然嫌弃这么惊世绝俗的女儿,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揽下了家长会出席人、女儿保安、专用司机等多重身份,揍过被惹毛的小混混,也能在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时,挺起胸脯说“我闺女第一棒”。